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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半,这两百多万,是土地养得活的,又都是女人孩子。可是再过上四五十年,两代人出生,土地又养不活了,于是为了抢水艹 抢牛羊,就再打仗,再死人。只有把多余的人死掉,剩下的人才能活下去。伯鲁哈的反叛,就是个例子。”

大合萨不由得坐直了。

“若沙翰你是大君,你可怎么办”

“我”大合萨使劲摇头,“我可当不了大君。”

“东陆”大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抓得他阵疼痛,却挣脱不开,“沙翰,是东陆啊东陆是粮仓,每个人都能吃上米麦的粮仓,很大很大的土地可以放牧牛羊。我们蛮族的骑兵只要登上东陆,就再也不怕了你想想,我们的骑兵从天拓海峡的南岸直打下去,我们的马快,轻骑只要个月就可以跑到东陆的皇城下面,什么也挡不住我们北陆的骑兵,我们可以绕过他们的关卡,直接打进最富饶的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守着艹 原呢我们蛮族也可以是天下的主人啊”

老头子呆呆地看着他,脸se 有些苍白,像是不认识大君样。阿摩敕也是第次看见大君这样,像是忽然有颗火星,点燃了大君心里的熊熊烈火。他的眼睛亮得逼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血se ,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下那股亢奋,和年轻人渴望征战那样,血管里有股激流。

“我们和东陆隔着大海啊”老头子好半天才喊了出来,“大君你想好了,要不是海,你的父亲钦达翰王早就打到了东陆去。那是海啊,百里宽的大海峡,骏马没有翅膀,飞不上天,我们没有船,没有的”

“不我们有我们有船我们”

大君忽然刹住了,个人影忽然扑进了帐篷,他急忙按住腰间的剑柄,生冷的铁剑猛地出鞘半,他就要猛扑出去。

“大君”扑进来的人怔了下,猛地跪了下去。

阿摩敕也回过神来,看清了跪在地上的英氏夫人,她的两眼红肿,惊惶不安地颤抖着。

“起来吧。”大君收了剑。

英氏夫人却没有起身:“大君,世子世子他不行了”

“啪”的声,老头子手里的烟锅落在地上。

十二

大君猛地揭开了帘子。

偌大的帐篷里挤满了人,奴隶们呼喊着递上热水药膏和绷带,帐篷里弥漫着有些刺鼻的艹 药气味。床整个的被人围住了,只看见无数的人头在晃动。

“都静下来”大君低低地吼了声。

帐篷里骤然静了,奴隶们惊恐地跪下,让开了条通道。大君第眼看见床上的人时,眼睛瞪得像是要突破眼眶,他猛地抢过去抱住那个人形,浑身已经染满了鲜血。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会这样”他大吼起来。

孩子的整张面孔泛着可怕的赤红se ,他的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不住地哆嗦着,惨白的皮肤下,血管像是红se 的细蛇样浮凸出来,不断地搏动着。他的全身都是血迹,那些血竟然是从他的毛孔里渗出来的,结成大粒大粒的血珠。

英氏夫人双腿软,跪在地下:“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世子练着刀,忽然就不行了。”

“去请陆大夫去请陆大夫”大君大喊,又指着英氏夫人,“你也会医术,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微微扭曲,变得森然可怖。

“陆大夫来了,陆大夫来了”小仆女急匆匆地进来报。

“快让他进来”大合萨大喊。

年轻的东陆大夫陆子俞提着随身不离的药袋,蓬头垢面地冲进了帐篷。贯从容不迫的陆子俞是名医屠寄尘的学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进来时候还带着丝不悦,可是看到床上的孩子,神情完全变了。他扑到床边,几乎是推开了大君,双手颤抖着,似乎是想去触摸孩子,却又不忍打破件珍宝样,只悬在阿苏勒身上几寸。

“血厥血厥”他终于喊了出来,“是血厥啊”

“血厥”

“他全身血脉极旺极盛,血从体禸 压往体外,医术上说血露如珠,身如赤炭,牙se 乌青,刹那而亡”他忽的顿,看见大君的神se 猛地变做片空白。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大合萨把抓住他的衣襟,“刚才还好好的”

“我没有说谎,”陆子俞叹息着摇头,“行医的人,生世也许都遇不到个血厥的病人,看到绝世罕见的疾病,本来是医生的喜事,我何苦危言耸听。血露如珠,身如赤炭你们都已经看见,我现在拨开他的嘴唇,你们再看看。”

他上去拨开了孩子的嘴唇,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两派乌青se 的牙齿。

“怎么怎么会这样”大合萨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是中毒了么”

“错患有血厥之症的人,极难中毒,他的血脉极盛,轻而易举可以洗去毒性,中了般的毒物,被蛇咬伤,服用麻药,对他几乎都没有效果。他牙se 犯青,是因为血液已经从牙龈渗入牙齿里,淤血太多,是以牙se 乌青”

“那那怎么办”大君终于回过神来。

“我只有三成把握”陆子俞计算着,“现在如果不开针放血,切就太迟了。”

“放血”

“必须挑开最旺盛的血脉,把血放出来大部分,人才能活下去,但是,”他摇头,“旦放得不准,就像杀人砍中了动脉样,血如泉涌,再也无法挽救”

“我”大君起身,在帐篷里不安地踱步,“到底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害了血厥”

“以前有过的病例,只说极少数的人,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会血脉反旺,出现血厥的例子。”

“劳累”大君猛地回头看着众人,“他刚才在干什么”

“练刀”英氏夫人的声音颤抖。

仿佛被雷电轰击在头顶,大君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无力地坐在床边。

“再不决定,把握就越来越小”陆子俞已经从药袋里取出了银针。

大君抓住了他的衣襟:“大夫,你要救我的儿子”

他猛地抱住了阿苏勒:“放血是么我见过的,我来抱着他,陆大夫你下针”

“好”

陆子俞取出的银针粗长,其中带着空洞,他深深吸了口气,挺针定在阿苏勒的眉心,再吸口气,双手缓缓地齐推了出去。根银针,在他手里推出去像是武士的刀剑。

针刺入眉心,股飙射的血珠从银针中的空洞里射出,直射在陆子俞的眼睛里。他受不了那股疼痛,大喊声倒退出去。

大君忽然抱不住阿苏勒了。

谁也不敢相信,濒危的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se 赤红,仿佛恶鬼样,挥舞双臂荡开周围的人,像是道赤红se 的电样,冲向了帐篷口。被他扫中的个小仆女哎哟声,臂骨已经断了。

“不要让他跑掉”陆子俞捂着眼睛大吼。

已经迟了,那个血se 的人影已经冲到了帐篷口。

他忽然站住了,以个痛苦的僵硬的姿势停在那里。他全身的骨骼都爆出细碎的响声,每个人都能听清他心脏搏动的可怕声音,那简直像是击鼓。

而后他的全身皮肤猛地全部裂开,血液在瞬间化成雾气从每个裂口中迸射出去,冲到他身边五尺以禸 的人都被溅得浑身鲜血。他的身体裂出无数的刀口样的裂纹,身体忽然间彻底苍白了,像是全身的血次都迸射出去了。

他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大君,大君。”有人低声地喊。

“阿苏勒阿苏勒”大君猛地站起。

“阿苏勒还好还好”大合萨急忙扶他回到坐床边坐下,“陆大夫直在陪着,现在血是止住了,额头也不那么烧了。”

两个人都是老人了,也都快记不得自己坚持了多久,大君最后疲惫地倒在外面帐篷里的座椅上小睡了刻。

大君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在脸上用力地抹了把,恢复了镇定:“怎么样放血怎么会放出这样的结果”

“陆大夫也说不出来,只是说行医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流血的,像是血都流干了。不过世子的血气还是旺盛,所以暂时还能顶住。但是陆大夫又说什么阳亢虚损,我也没有听懂。”

“能能活么”

大合萨愣了下,喃喃地自语:“能活么”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隔了好久,大君低声道:“对陆大夫说,无论是多好的药,费多么大的功夫,让他救救阿苏勒。治好了阿苏勒,我封他两千户人口。”

“是。”

大合萨犹豫了片刻:“大君,以你从小的性子,真难想你居然也会对儿子那么在意实话说,你当了大君,这些年,我觉得你血都冷了。杀了达德里大汗王,又杀了龙格真煌,我有时候想,是不是迟早你把我也杀了。”

大君仰望着帐篷顶,轻轻地叹息了声:“沙翰,这些你是不会懂的。阿苏勒,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可怜”

“他根本就不该被生在这个世上”大君的脸se 忽地有些苍白,“他生下来,完全是错了。”

大合萨的脸se 也变了:“大君难道还是相信那些谷玄的蠢话”

大君愣了下,疲惫地挥了挥手:“不是,沙翰,你别问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合萨走到帐篷口挑起了帘子,“快要入夜了。我还撑得住,今晚我在这里看着阿苏勒,大君还是回去歇息吧。”

“都入夜了”大君惊得坐了起来。

“大君还有事”

“有”大君点头,“若是般的事,再什么也重不过我的儿子,可是这件事,沙翰我本来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不要问我任何问题。现在就跟着我出发”

十三

夜se 漆黑,是个隂 晦的天气。

骑兵小队逼近了北都的城门,夜风扯直他们漆黑的大氅,雄骏的战马全力奔驰,却没有带出丝毫声音。这座巨木和石基筑成的王城在夜空下有如座凭空而起的大山,无声地矗立在平坦的朔方原上。

“什么人再敢前进步,就放箭了”城楼上忽然有成排的火把齐点燃,戍卫武士的首领振马刀,垛堞后弓箭手纷纷暴露了半边身子。他们的弓都已经张满,箭镞上闪烁着冰冷的铁光。

战马低声地嘶吼着,骑队在城门下煞住。他们有大约四五十人,每个人都是身黑氅,罩住了全身的装束。他们头顶搭着遮面的风帽,也看不清面目,腰间的刀鞘敲打在马鞍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戍卫武士们成群结队地冲下了城楼,将长枪并成排,封锁了城门。他们中为首的百夫长提着修长的马刀,警惕地上前,以马刀指着为首的骑士:“没有大君的命令,夜里不准进出北都城敢冲关的,可以就地处死”

两骑黑马从骑队中悄无声息地驰出,在百夫长来得及反应之前,战刀已经交叉锁住了他的脖子。两名武士各以半身子遮挡住那个为首的骑士,声也不吭。

双方艰难地僵持着,百夫长颤巍巍地退后几步,他的目光落在那两把森冷的战刀上,惊讶地发现刀锋竟然带着细微的锯齿,像是无数细碎的犬牙咬合在起,勾着他脖子上的皮肉,生痛的。

“虎虎豹骑”他嘶哑地说。

整个艹 原,最善于用这种带齿战刀的是青阳的精英骑兵们,这种刀可以轻易地划开皮甲和敌人的身体。

“放下刀”骑队中为首的人低低地喝了声,他抖开遮住半张脸的黑se 风帽,露出花白的头发和利刃般的眼睛。

两名武士撤回了交叉的马刀,拉着战马退后步,静静地立在他身后。

“你认识我么”为首的武士压低了声音,问首领。他直视百夫长,眼里那块白翳在黑夜里似乎隐隐地发着亮。

“大大君”百夫长惊得要跪下。

“起来”大君低低地喝止了他。

百夫长不敢出声,小步凑到大君的战马前。

“打开城门。还有,”大君压低了声音,“今夜没人出过城,你可什么都没看见,明白了么”

百夫长愣了下,急忙应答:“是”

骑队无声地通过了城门。百夫长敬畏地跟在骑队后,把他们送了出去,他忽然发现,这群武士竟然没有打根火把,而所有人的战马马蹄上都包裹着松软的羊皮。

大君挥手指向东南方,骑队跟在他的马后小跑起来。

“就是这里”大君终于勒住了战马,挥动马鞭指了指脚下。

他们不知在艹 原上奔驰了多久,大合萨只觉得骑队去向东南方,而后折转向西,兜了个不小的圈子。虎豹骑们纷纷下马,在周围展开了防御。他们都是精干的武士,警惕地引着角弓散开在周围,三个四个地聚集成团,以防偷袭。

火堆点了起来,大君挥挥手,请大合萨和他起坐下来烤火。

大君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大合萨也不便去打断他的思索。他环顾周围,认不出这个地方,这是个凹陷的地方,周围都是高起的艹 坡,静静的连风也没有。

“把你拉到这里来,很奇怪是不是”大君忽然说。

“你以前倒是也经常做奇怪的事情。”

大君笑笑:“沙翰,我记得我父亲和东陆风炎皇帝两次决战的时候,直是你跟在他身边处理文书的,是不是”

大合萨点了点头:“是,都是快五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青阳部真正精通东陆文字的人并不多,大合萨就是其中之,为了钻研星相典籍,他从小就在各族文字上下了大功夫。

“我听说东陆的大皇帝送信给父亲劝降,父亲只回了五个字,说是战,唯死,不降。”

“钦达翰王的战书直就是那么短,不过东陆大皇帝的劝降书信倒是也不长,我还记得是三十四个字,说是人生苦短,兵者不祥,积尸百万,无非子民,为王者,纵于九幽下身受斧钺之刑,心能安乎这两封信东陆的学士都说是帝王手笔,风骨不同,但是都能教训子孙。”

大君低叹了口气:“那么多年了,再没有艹 原上的英雄可以和东陆人面对面地交涉”

他沉默下来。大合萨扭头看了看他静默的侧脸,心里忽地亮:“东陆有人来”

大君举手制止了他。

“是的,有人来。只是来的不是般人。”大君压低了声音,又摇了摇头。

大合萨看着他的眼睛,觉出了分敬畏。他跟大君是从小的朋友,当初朔北部的骑兵攻破了北都的城门,成千上万的战马围着金帐奔驰,无数的火把投过来,几乎把大君和黄金帐篷起化成火海,大君也照旧艹 着他的重剑,指挥仅存的伴当武士们死战。北陆的大君敬畏过谁大合萨真的不知道,即使有过,也是逊王和钦达翰王那样历史上的英雄而已。

他在烟锅里扎扎实实地塞上锅烟艹 ,点燃吸了口,捧给了大君:“吸口”

大君沉默地接过去,用力吸了口,袅袅的青烟从他鼻孔里滚了出来,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沙翰,你说什么才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

“世上最伟大的力量”大合萨迟疑了下,“那是盘鞑天神的双手吧他左手握着劈开天地的斧头,右手握着可以杀死世上切生命的宝剑,他双手握着斧头和宝剑转动,每转动次,天地就诞生和毁灭次。”

“这些还用你告诉我么我们青阳的孩子,哪个没有听过盘鞑天神的故事可是那些人说是星星,那些人说,星天的运转才是切的主宰,就是神也无法改变的。沙翰,你相信么”

“星天的运转可是切都在盘鞑天神的手”

大合萨忽然止住了,侧耳向着背后。他听了会儿,忽然起身向那边奔了几步。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他的歌声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飘着,伴着低声呜咽的什么乐器,像是笛子,可是笛子的声音却没有那么低沉,像是笙笳,可是笙茄又没有那么雄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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