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这女子穿一袭湖绿se 的小袄, 外头披着浅艹 绿se 的斗篷,素白的小脸埋在斗篷下, 显得有几分羸弱, 若说从前顾颜也是羸弱的,每每不说话泪眼汪汪看人时,满眼都是雾气, 这样的容貌对男人来说是必杀器, 可顾颜太知道用羸弱来为自己谋求利益,过于刻意反而让人腻味。
眼前这位女子的羸弱却如同被雨打湿的娇花, 让人怜惜, 即便是女子也很难生出反感来。
乔氏和顾颜都在, 不知道乔氏说了什么, 顾颜脸se 大变, 沈氏也面se 冷凝,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不妙。
管家远远看到了,正要上去调解,忽而看到宋朝夕从抄手游廊的隂 影里走出来, 她斗篷上的白se 狐狸毛簇着脖子, 日光落在她脸上, 衬得她尤为明媚, 饶是管家经常见着她, 都忍不住心惊了一下。管家莫名想到那日自己去湖心小筑,远远看到国公爷与夫人相视而立, 国公爷满目柔和骗不了人。
别说国公爷了, 谁家男子得了这样的妻不好好护在手心?
管家又看向闹腾的世子夫人, 愈发觉得世子夫人让人糟心了。
管家觑着宋朝夕,笑着请示:“夫人, 您看这……要不要小人过去劝一劝?嘉庆侯夫人毕竟是贵客,又是世子夫人的嫡母,世子夫人身为主家,于情于理都不该跟侯夫人起争执。”
宋朝夕拢着披风,一派淡然,“不用,你去忙你的。”
“可她们……”
“爱吵就吵着吧,多吵几次也就没得吵了。”
管家在国公府待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由一哂。
宋朝夕往前走了几步,便听沈氏歇斯底里道:“来国公府住?你们侯府没地儿了?一个没出阁的表小姐怎么也不该放到国公府来,当国公府是收容所?阿猫阿狗都能进?”
乔氏脸se 渐渐冷了,要笑不笑地看着沈氏,“是啊,阿猫阿狗都能嫁进来,世子夫人不是嫁进来了吗?”
沈氏一怔,竟然说她的朝颜是阿猫阿狗?她闺女那么好,天仙一般,乔氏凭什么处处挑剔?
乔氏尤为看不上沈氏,她为难自家的庶女,沈氏搁跟前乱蹦跶什么?这跟沈氏有什么关系?竟敢在自己面前当大头蒜!沈氏是永春侯府的夫人,自己是嘉庆侯府的夫人,论起来,嘉庆侯爷在世时官职可比永春候爷高一品,顾大人是礼部侍郎,宋丰茂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沈氏也敢跟自己叫嚷!
“我说沈夫人,顾颜是我嘉庆侯府的庶女,我这个嫡母在教导庶女,哪有旁人说话的余地?我没记错的话,国公夫人才是沈夫人的女儿,怎的沈夫人却喜欢把手伸那么长去管别人家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夫人才是顾颜的嫡母呢,”乔氏讽刺一通,不顾沈氏苍白的面se ,把表小姐拉到顾颜面前,要笑不笑,“素心今日是跟我一同来的,只是我去拜访国公夫人不方便带她,她是侯府的表小姐,与亲姐妹没什么区别,恰好你手受了伤,就让素心在这陪你解解闷。”
顾颜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意,宋朝夕挑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颜,以往顾颜也对付她,用过不少龌龊手段,可那时的顾颜面上还有女儿家的娇羞和天真,对容恒也只有纯纯仰慕。可如今的顾颜成长了许多,娇俏纯真褪去,更多的是算计和城府,哪有一点主角的样子?说是配角还差不多。
沈氏瞥了眼顾颜,心里有些急,这个乔氏就是个便宜嫡母,可便宜嫡母也是嫡母,最起码在外人眼中,乔氏拿捏顾颜一点错都没,说什么让表小姐来照顾顾颜,这表小姐柔媚羸弱,装得楚楚可怜,一看就是个狐媚子,这样的女子日日在国公府晃荡,可不是要把世子爷的心给勾了去?这不就是明摆着要顾颜抬表小姐做姨娘吗?若乔氏今日正大光明送了通房过来,国公府这边还好回绝,可如今乔氏并不提通房姨娘的事,只是说叫表小姐来照顾顾颜,顾颜若是推辞便显得不够大气,不识好歹了。
顾颜面se 冷凝,寒风刮过,琳琅上前给她加了一件斗篷,她忍不住拢了拢,声音被风吹得有点虚,“母亲,我正病着,怕照顾不来素心表妹,国公府规矩森严,表妹也不方便待在这,母亲不如把表妹给带回家,等我伤好了再让表妹过来。”
乔氏怎么可能会同意!她跟顾大人青梅竹马多年,自幼定了娃娃亲,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和睦下去,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算什么?嘉庆侯府谁都知道家里太太说的算,几个通房都懂事,不敢来挑衅她,顾大人每每跟通房同房后,她都逼通房喝下避子汤,顾大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多年以来,嘉庆侯府所有孩子都出自她的肚子,乔氏连生了三个儿子,最遗憾的就是没生个娇滴滴的小闺女出来,半年前她还跟顾大人打趣,说要再追个女儿出来,只是女儿生出来比孙女还小,说出去难免让人笑话。
这都是说说笑笑的事,可也由此证实她跟顾大人关系一向不错,但她万万没想到,顾大人竟然会有顾颜这么大的庶女,这突然冒出来的庶女让她如鲠在喉,寝食难安,顾颜的存在戳破了她的美梦,时时提醒她对顾大人的满腔错付,如今顾颜在国公府犯了错,纵然国公府明面上没有惩罚,却少不得有别的举措,今日她接了国公府的帖子来听戏,便干脆把素心带进来。
一个庶女都可以嫁给世子爷,让素心当个姨娘又如何?当然,顾颜自然是不会肯的,所以她没有提收房的事,只说叫素心来陪同,顾颜要是连这都不肯,又如何把柔婉温顺的样子维持下去?
乔氏是笑着的,“您不用推脱,我说了素心是来照顾你的,你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她去做,素心柔顺娇媚,是温柔的性子,你务必要多体谅她,且不可叫她被人欺负了。”
顾颜急了,让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表小姐住进来?她又不是傻子,素心跟从前的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柔媚无骨,羸弱可怜,身子纤瘦显得有几分变态。顾颜看得出容恒更喜欢从前的她,让一个跟从前的她类型差不多的女子住进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难道乔氏以为旁人看不出她的打算?她嫁过来才几个月?乔氏怎么可能这般着急,就一点看不得她这个庶女好!也不知道顾大人知不知道这事。
顾颜慌了神,紧紧攥住手帕,越看越觉得素心虚假,总是低着头怯生生的样子,明显就没安好心,顾颜还要说什么,一袭蓝se 圆领锦袍的容恒低头走来,他面容俊朗,长身玉立,以往总是意气风发,满身矜贵,如今下巴上有隐隐的胡渣,眼睛也发红,看着有几分颓然。
乔氏先反应过来,把素心拉到容恒面前,才端庄地笑笑:“世子爷。”
这位是顾颜名义上的母亲,而边上站着的沈氏则是顾颜的生母,容恒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只淡淡地应道:“夫人不必多礼。”
他视线落在素心身上,素心眼神躲闪,头埋得低低的,她身形娇小,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了,那般柔弱无依,不由让他想起以前的宋朝颜,那时候的宋朝夕温柔纯善,怯怯的像一头闯入森林的幼兽,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如今过了也没多久,俩人如愿成亲了,却不是当初的滋味了。
乔氏笑道:“这是表小姐素心,素心的父母在数年前去了,家中房产都被大伯一家给占了,她一个女子孤苦无依便从外地来京投靠我,我们嘉庆侯府也没个女孩子陪她,正好世子夫人手受了伤,我担心世子夫人没人照顾,便让素心来国公府住几日,表姐妹在一起也能好好说话。”
顾颜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嘴角僵硬,“我有丫鬟照料……”
乔氏语气拉起顾颜的手,情真意切,“阿颜,你表妹刚来京城,我请你帮我陪陪她,这么小的事你不会不答应吧?”
“……”乔氏一向直来直去,顾颜没想到这人心机如此深沉,背后一套面上又是一套,明明方才那般凶神恶煞,一转眼却装起来了。
沈氏一急,“你昏头了?放个跟世子夫人像的女子在世子爷身边,你打的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世子爷才结婚多久,你就上赶……”
容恒眉头越蹙越紧,顾颜连忙拉了沈氏的衣服,沈氏的心才猛地一跳,才猛地收住话题。
女子之间闹腾便罢了,若要闹到男子面前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沈氏心知肚明,乔氏安排素心进来是为了做妾,容恒却还不知道,即便素心强行留下,只要顾颜会收拾,素心根本近不了世子爷的身,可若她把话点开了,必然会引起世子爷的关注,届时便是弄巧成拙了。
顾颜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道:“世子爷,妾身受了伤,一时不方便照顾表妹,还是叫母亲把表妹带回去吧……”
容恒看向拉着自己的手,虽则他跟顾颜有嫌隙,可顾颜是他的嫡妻,他们经历过那么多事,他才娶到她,自然是要给她颜面的。容恒正要拒绝,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今日穿一身明黄se 印花彩绘山茶纹的短袄,浅黄se 百褶裙,腰间挂着一串粉珠,宽大的斗篷帽子挡住她下颌的轮廓,衬得她比平日柔和许多。
几人依次问了好,乔氏才笑道:“国公夫人,这是顾颜的表妹素心,我想让她来陪顾颜几日,奈何顾颜不同意,说国公府不方便招待。”
宋朝夕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顾颜,“世子夫人,乔夫人难得来一次,素心小姐又是你的表妹,你怎么也该好好招待才对,怎能把人拒之门外?说出去人家难免议论,说我们国公府不懂待客之道。”
顾颜垂下眼睛,“儿媳不敢。”
她知道这事还要看容恒怎么说,容恒是世子爷,只要他不允,乔氏塞多少个人进来都无济于事。容恒感觉到她在求助,可他没什么心思。
宋朝夕身上有股淡淡的玫瑰香,闻着并不腻人,虽则冬日衣服穿多了几层,挡住她引以为傲的好身段,可这紧身小袄穿在身上,却很好地勾勒出她若隐若现的身形。容恒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她,紫藤花架下,少女红唇紧抿,满脸明媚,那时候他看得出神,觉得日光令人眩晕,后来甚至把人认错了。
不过半年多光景,二人却已经是这副境地,她已经是他的继母了。
顾颜见他不说话,急了,“世子爷?难不成您也要留下素心?”
宋朝夕在一旁看着,容恒莫名觉得脸上没光,前几日父亲喊他过去,并未说什么,只叫他反省自己。容恒知道,父亲对禸 宅之事并不在意,若是从前父亲肯定都懒得管,区区禸 宅如何能和朝堂正事相比?可父亲不仅管了,还称得上震怒,容恒第一次看父亲发那么大的火,印象中这是从未有过的。
被打后他心情郁郁,不仅是因为身体吃痛,痛痒难忍,更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其实那日他并不想冤枉她,只是程妈妈言之凿凿,他下意识便信了,事后他回想起来,若她真的做了万万不可能那般平静,她也没有对付顾颜的动机,纵然她未必真的喜欢顾颜,可在老太太房里动手是绝不可能的。
容恒至今依旧记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生气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平静冷漠的像在看个陌生人,这让他莫名又生出难言的烦躁来,这几日他把自己关在房中闭门思过,抄写经书来惩罚自己,可无论他怎么强迫自己静下来,眼前却总是浮现出她那双淡漠的眼,和微微上扬带着讽刺的唇角。
顾颜又急又委屈,容恒要留下素心,不会是真的喜欢素心这种吧?可她为了谁才变了容貌?
“世子爷!您说句话啊……”
宋朝夕盯着他,容恒越发不耐,“够了!不过是你的表妹,住几日又如何?你若是不想招待,就让丫鬟带人下去歇息,针尖大一点事,也要吵吵嚷嚷闹成这样,平白让母亲看笑话!今日府中贵客甚多,你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顾颜看向四周,这才发现有不少娇客往来。可容恒以前从没凶过她,这是第一次,他为什么要发火?是觉得她丢了他的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宋朝夕挑眉笑道:“既然如此,便让表小姐住在涟水园吧?”
顾颜一愣,猛地看她,涟水园就在顾颜的院子边上,从前一直空置着,如今宋朝夕把素心安排在那,这不是方便了素心?
容恒拱手,淡淡地说:“母亲安排便是。”
宋朝夕回席后,笑着抿了口茶,别提有多畅快。这世上反感顾颜的人不止她一个,她到底是顾颜的婆婆,哪怕她想出手,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可乔氏不一样,乔氏是嫡母,嫡母是娘家人做什么婆家都不会有异议。顾颜不是喜欢换脸换身份吗?虽则这么做好处不少,却也有不可避免的弊端,比如说旁人或许没发现,可她却敏感地察觉到顾颜近日皮肤变差了许多,脸皮也有发皱松弛的倾向,想必是整骨的后遗症。又比如说顾颜是庶女,顾大人有太后懿旨,不会告诉乔夫人实情,却在乔夫人心中落下一根刺,嫡母能饶得了娇软柔弱的庶女?不用出手便能达到目的,宋朝夕何乐而不为?
她皮肤好,阳光下闪着珠光,几个阔太太都来问她保养秘诀,宋朝夕便提出自己在用养颜霜的事,梁夫人率先道:“你皮肤这般好,不会都是养颜霜的功劳吧?”
宋朝夕笑着点头:“是啊,不久前我进宮,给太后也带了一瓶,太后大为赞赏,夸赞说养颜霜是她用过最好用的东西。”
几位夫人听了都是一激灵,要知道本朝的流行都是从宮里带起来的,前些年宮中的贵人们都用宮粉,流传到她们中间,得到拥护,才传到民间,带起了使用宮粉的热潮。
如今太后都在用养颜霜,证明养颜霜是真好用。
“你这肌肤晶莹剔透,滑如珍珠,就没见过比你皮肤更细腻的。”
“您都是当婆婆的人了,还这般貌美,我要是您儿媳肯定压力很大,想必世子夫人在您面前也要自惭形秽的。”
宋朝夕笑着谦虚了两句,梁夫人又靠近一些,惊讶道:“您脸上擦的是什么粉?这应该不是铅粉吧?难道是珍珠粉?可我用的珍珠粉没您的这般细腻,也不如您的白净。”
宋朝夕这才笑道:“这是西施粉。”
“西施粉?”梁夫人整日管理禸 宅,加上年纪渐长,渐渐的跟不上京城的流行了,总要等自己的儿媳用了什么好东西,她才会跟着用一下,但女子皆爱美,她第一次看到妆容如此自然的粉,简直看得心痒痒,恨不得马上就去买个国公夫人同款来用。
宋朝夕被她逗笑了,“这是新出的一种粉,擦上去不如铅粉那般厚重,十分自然,还有养肤的功效,傅粉的同时可以养肤美颜,一日下来,晚上洁面后皮肤会比早上起床时还要好。”
林夫人兴奋道:“我也在用,是我表妹介绍给我的,说是这款粉卖的相当不错,外头的价格抬得很高,想买都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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