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水老兄抽到的那套“战损风格”的外骨骼不同,在维修这台“龙骑兵”的时候,殷方明显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力求将其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而不是抱着“能用就行”的心态随便将就一下。
也正是因此,当楚光在看到这台动力装甲的时候,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来。
“你回来了?我正要向你报告好消息呢!”
看着从门口走来的楚光,殷方停下手中的工作迎了上去,眉飞se 舞地说道。
“这台动力装甲的状况简直堪称完美!不只反应堆和电池是好的,连战术头盔的全息影像都是完整的!你到底花了多少钱买回来?”
“我要说没花钱你肯定不信。”楚光打趣了一句说道。
殷方呵呵笑着说:“怎么会?我最多会说一句不愧是你。”
什么鬼?
爷是那种会白嫖的人吗?
楚光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解释,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见到了你的祖师爷。”
“啥?”
突如其来的话,让殷方愣了下。
楚光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那个方法博士。”
“方……法?”
殷方回过了神来,一脸吃惊地看着楚光,一时间不知该做何表情。
“等等……你见到了方博士?在哪儿?和之前一样是全息影像吗?还是——”
“在101号避难所,”楚光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说道,“他是那里的管理者。”
空气微妙的安静了一会。
殷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捋了捋紊乱的思绪,他伸手捏着眉心,片刻之后问道。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楚光想了想说道。
“老实说,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但这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没准你们学院出身的人有不同的评价。”
殷方的表情有些微妙。
“学院的藏书有关于他的记载,对他的评价是一名悲观的现实主义者。不可思议……他居然在101号避难所,我一直以为他被埋在了彷徨沼泽。”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忽然一转。
“你为什么不把他请出来?他在学院的存在感,虽然比不上另外两位创始人,但追随他的学者同样不在少数。如果他振臂一呼,搞不好能忽悠不少学院的研究员加入你们。”
看着一脸奇怪看着自己的殷方,楚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他确实有这样想过。
甚至还想过从那里忽悠几个工程师出来帮忙干活儿。
毕竟他们教出来的学生都这么牛掰,想来他们自己手上的本事也不弱。
然而……
“他和101号避难所的居民……选择了以另一种形式活着,将意识上传到了电脑,总之不太可能从那扇门里出来了。”
殷方愣了一下,低头思忖了片刻,半晌之后嘀咕了一句。
“唔……倒也挺像他的风格,不过和书里面也不完全像。”
楚光好奇的问道。
“哪方面?”
殷方的眼中陷入了回忆。
“《学院起源》一书对那个人的评价是,他总在不合时宜的场合说些让人沮丧的风凉话,对于没有资质的学生会毫不客气地劝他改行,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不会让人感到高兴,也没兴趣主动为别人做什么……但他其实还是做了不少多余的事情不是吗?”
“比如那个101号营地。如果他决定以另一种形式度过余生,其实根本没必要费那个力气,教那些废土客们算数和识字,更没必要庇护他们。”
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角度。
在舍弃血肉之前,那个男人想必已经做过了各种各样的尝试。
而当他下定决心为自己的旅途画上句号的时候,想必对现实世界应该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
站在这样的立场上,101号营地的诞生确实是一件多余的事情。
看着陷入沉思的殷方,楚光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可能人的复杂之处也正在于此。”
……
清泉市西五环边缘。
走在残破的街道上,身后背着一只大箱子的杀人之匕,心情同样有些复杂。
起初听方长说起这个可以“刷钱”的bug时,他第一反应是兴奋,恨不得当场为联盟的外汇储备献上自己的心脏。
然而当冰凉凉的箱子背在身上的时候,他的心情忽然沉重了起来。
“我总感觉做这生意……有点儿怪怪的。”
要怪也只能怪这游戏太真实。
如果只是一张贴图或者背包里的一串数字,他敢打赌自己绝对不会胡思乱想。
走在旁边的方长看了他一眼,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可以换个角度想,如果没有我们,被摘掉零件的将是手无寸铁的幸存者,贫民窟里的穷人,在废土上走丢的拾荒者。”
“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数千乃至上万枚筹码的仿生学器官,为了活下去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所以我们其实是牺牲了自己,造福了他人。”
杀匕一脸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这是歪理,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
对哦。
零件是从克隆体上拆的,他们并没有拐骗那些不能复活的npc。
亏的是谁呢?
似乎是避难所。
毕竟设定中培养舱合成克隆体需要大量的电,而避难所只收了他们“活性物质”的钱。
走在旁边的老白调侃了一句。
“你的歪理真是一套一套的。”
方长无所谓的回答道。
“没,我只是很正常的在玩游戏,反而是把现实规则带入游戏的人比较奇怪。你会对在gta5杀了平民,或者在文明6里按了核按钮感到愧疚吗?”
老白思索了片刻。
“那倒没有,不过按了核按钮之后会感到空虚倒是真的。”
毕竟开始全图种蘑菇的时候,这局游戏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交易的地点定在了清泉市西五环的边缘。
从曙光城到这儿的直线距离比巨石城更远,但实际路程反而更短。
中等密度的住宅布满了郊区,联盟的玩家曾探索过这片区域,但由于收益率不高,因此探索度反而不如东区的那片丛林。
购买这些觉醒者牌零件的并非格雷西医生的诊所,而是格雷西的一名客户——一个叫埃德蒙的男人。
他曾经是格雷西的助手,后来被匕首帮的老大杰夫看中,当了一段时间杰夫的御用医生。
也许是嫌钱太少,也许是别的原因,后来埃德蒙脱离了匕首帮,去了废土上自立门户,开了一家医院。
虽然他从来没给自己的医院取名字,但熟知那儿的佣兵还是习惯的称其为埃德蒙诊所,或者埃德蒙的牧场。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绰号,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禸 城的贵族可瞧不上孱弱的血肉,甚至连满是机油味儿的机器代替品都入不了他们的眼,只有干净又卫生的仿生学义体才是他们的追求。
因此,这些零件的使用者大多是刀头舔血的佣兵、赏金猎人甚至是掠夺者。
经常要挨枪子儿的人,可不会想着给自己换个精贵的零件,便宜耐用才是王道。
毕竟说不准哪天就得挨一枚emp手雷,电子产品反而会成为累赘。
觉醒者的零件虽然不足以让他们成为觉醒者,但绝对符合耐用这一条。
两千枚筹码,对于巨石城的普通人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些有实力的佣兵而言,却并非是承受不起的价格。
“金se 沙丘电影院……就在前面了。”
夜十对照了一眼地图,目光锁定在了附近一座相对较高的废墟,“我去那边帮你们架枪。”
“我跟他一起好了。”狂风看了一眼夜十,也跟了上去。
毕竟是在无规则的“暗区”做买卖,交易还是得小心点儿的。
“嗯,注意安全。”
目送着两人消失在巷口,站在队伍前面的方长向前挥了下手。
“继续前进。”
二十余名玩家继续向前。
废弃的电影院就在街道的另一头,半坍塌的废墟被改造成了一座堡垒。
200年前在这儿上映过的所有恐怖题材的可交互式全息电影,都不如200年后的今天真实。
因为这儿真的死了人。
而且死了不少。
肾斗士盯着那栋建筑看了一会儿,忽然嘀咕了一句说道。
“我怎么感觉这像是掠夺者的巢茓 。”
方长没有说话,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这种感觉。
那涂满鲜血的木桩,还有挂在木桩上的碎肉和残肢,本能地让他想起来数个版本之前遇到的血手氏族。
不过,这游戏最麻烦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掠夺者并不会把这三个字写在自己脸上,也根本没有一个界定的标准。
就在玩家们打量着眼前这栋建筑的时候,藏在建筑里的一双双眼睛也在打量着他们。
这时候,门开了。
一名赤着上身壮汉,带着四个小弟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而且使用眼睛便能看见的那种。
在距离方长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抬了抬下巴。
“东西呢?”
“在这里,”方长看了眼旁边几名玩家背着的箱子,又看了看他,“你是那个埃德蒙?”
“埃德蒙医生在做手术,我是他的学徒,你可以叫我铁刺。”
壮汉咧了咧嘴,看向一旁的小弟。
那个干瘦的男人会意,立刻取过来两箱子,打开锁扣,向方长展示了里面那一串串面值25、绿油油的筹码。
方长没有动作,而是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楼房,只见那窗户的隂 影下能看到一挺散发着森然寒光的机枪。
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那个叫铁刺的壮汉笑着说道。
“别介意,我们很守信用,毕竟守信用的生意才长久不是吗?”
“筹码都在这儿,要点一下吗?”
方长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越过了那壮汉的肩膀,看清了那大门禸 陈列着的一只只椭圆形的铁笼子。
笼子里有男有女,年龄大多在三十以下,更有不到二十。
他们蓬头垢面,看不清脸,身上大多只披着件破布,甚至干脆什么也没穿。
类似的一幕与他曾在血手氏族的据点中见过的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仅仅只是,这些人没有被关进隂 暗潮湿的地茓 ,因为他们需要的是健康的零件。
与那绝望的眼神对上视线,方长感觉自己的心脏微微一缩。
自己到底在和一群什么样的人做买卖。
他停住仿佛灌了铅的腿,视线挪回了眼前那男人的脸上。
“那些人是?”
“那些?”
铁刺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那院门后面的铁笼子,随即回过头来爽朗一笑,若无其事道。
“那个啊……只是些拾荒者,还有些欠了赌债被送来,或者是克隆工厂淘汰的残次品。”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我们的客户对觉醒者的零件更感兴趣,在找到买家之前,他们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了。”
那把人当成货物一样的语气和表情,让不少玩家都感到了生理上的不适。
老白表情微妙地挪开了视线。
他对于《废土ol》感觉,大概介于【少扯犊子】和【来日方长】之间。
简单来说,他并没有完全将这个游戏当成完整的世界,但也没有完全带入游戏的心态。
因此他不会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在游戏里评价其他玩家的游戏行为,也不至于因为游戏里的事情影响现实中的感情。
不过下次再喊他来,他觉得自己大概会推辞掉。
看着眼前那个男人和他箱子里的筹码,方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如果是在《群星》,就算将一整个星球的活人装进罐头我也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但有的游戏,从老头家里拿了一个罐头,我都会心情复杂个半天。”
壮汉愣了下,盯着眼前这人皱起了眉头。
“你丫的在说什么?”
他完全听不懂这家伙说的话,似乎不是他熟知的语言。
他只感觉,眼前这人身上的气氛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头。
方长并没有理会他,也根本没有在意他向挪腾脚步的小动作,仍用他听不懂的话自言自语着。
“没什么。”
“我只是突然觉得……和你们这样的人做买卖,会让我今晚吃不下饭。”
站在方长身后,先前还一脸复杂的老白,脸上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哈哈,老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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