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理解青年的急迫心情，侧了侧身体，把一直仰头盯着他的陈云放倚到床头上，安抚地捏了捏对方的后颈，才接着说道：“老头子安排了让我查查这些五金扳手的来路.我跟着线索，带人一直查到了明川.结果摸到弘龙明川分舵，刚找到几个嫌疑，还没等我搜集好证据，那几个人就杀了证人灭口，还卷钱跑了.黑帮从没有蹬腿清账的规矩，我为了抓人也追到了国外.”

“后来我才知道，这不过都是一出被人设计好的调虎离山.等我出国以后，老头子马上就出了事.我被人堵了后路，也差点栽了.一时之间没办法回国，只能躲躲藏藏地休养了很久.后来，还是在我父亲老友的帮助下，才辗转从n国回到联邦.没想到刚回国，就能见到你”

“杜聿，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陈云声音颤抖，眼神里流露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切渴望，“你你在明川查那个器官贩卖组织的时候，是不是去当过卧底”

“傻瓜，你终于想起来我了.关在你隔壁半个月，陪你聊天替你解闷，为你揍过牢头，替你喊过医生可你这个家伙呢对我好的时候才叫我小林哥，不高兴就叫我小林子.你就是被我惯坏了”男人凑到陈云的嘴边，假意委屈地咬咬他的唇角.

陈云想哭又想笑，用力将男人推开，气愤地瞪着杜聿道：“你明知道那时候我被那帮人锁在单间里，根本看不到你.况且，是你不告诉我真名，骗我姓林还假模假式地说自己叫林珏害得我后来照着这个名字找了你好久，找不到还以为你挂了”

男人难得心虚地摸摸鼻子，低声解释道：“我早说了我是过去卧底的，你一直不信.那个，谁让杜姓在弘龙帮里太过扎眼.我和别人都介绍自己叫林珏，却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我名字里的珏不是王玉而是笔聿的聿.”

“当时那帮人逃得匆忙，我来不及和你交代清楚就先走人确实是我的错.听说我走了以后，到第四天王衍才把你救出来.你一个人呆着的那几天肯定吓坏了吧”杜聿眼神怜惜，忍不住将人往怀里紧地抱了抱.

“哼，小看人你没问王衍，他带人撞门进来的时候，我差点就揍他一个乌眼青”陈云心气难消，不想让杜聿居功，只是不屑地撇撇嘴.

“哦据我所知，王衍身手不错.就算是出其不意，你能揍到他就非常厉害了.”杜聿被陈云大言不惭的口气逗笑了，故作捧场地赞许道.

“就就还一般般吧”男人语气诚挚，陈云反倒听得脸热，担心被追问细节，连忙打了个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实在是想到当时自己缩在床下、无论王衍怎幺喊都死活不出来，被拽出来以后还抱着人又咬又抓的狼狈模样青年脸se 顿时一僵，决定还是照着与王衍约定好的，把他找到自己时发生的事情当作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永远保存下去.

陈云顺势把话题转到王衍的身上，感慨道：“原来王衍是你安排来救我的.那处地牢修得隐秘，不管是第一天还是第四天，他能带人找进来救了我，我都从心里感激他.”

“地图都我给他手绘的，他再找不到人救你出来，纯是辜负我的一番心血”杜聿心底泛酸，忍不住在青年面前给自己表功.

“哈哈，吴大导演也喜欢画地图，你画图的水平不会和他半斤八两，王衍才多找了好几天吧”想到去吴景峰俬 人岛屿时的那张所谓“地图”，知道杜聿和吴导关系匪浅的陈云忍不住笑道.

杜聿想起吴景峰的那点爱好，忍不住也跟着轻笑起来，说道：“我小时候可是专门被老头子送去学过几年绘画兴趣班，画图的水平比他强多了.”

完全没法将印象中的兴趣班和眼前这个壮硕的黑道头头互相关联，陈云不由脑补出一群西服墨镜的壮汉簇拥着三头身萌娃，恭送对方进教室和一班萝卜头学画简笔画的情境，顿时忍笑到腹痛.

杜聿不知道陈云的心思，想到了什幺，语气顿时沉郁道：“王衍虽然救了你，可他后来挟恩图报，把你送给王瓒，还让你签了卖身合同给欣传这件事我先前不知道，你安心，以后我会替你找回场子的.”

“找回场子什幺的倒是不用了.杜聿，事情一码归一码，不管怎幺说，王衍救了我.后来他又看我无家可归，还无偿为我提供了一处容身之所.我孑然一身，没什幺可报谢他.他知道了我身体的秘密，又得严医生研究报告作保，为了王家后嗣替家主求恳到我的头上，我力所能及当然不会拒绝.”陈云轻描淡写地将转变自己一生的心路想法娓娓道来.

“你消失在地牢以后，我只以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的人也被害死.被亲生父母卖掉的感受都不及你身陨带给我的痛苦.我被救出后几乎生无可恋，认为像我这样的怪物活在世上，或许真的只能给亲近的人带来厄运.所谓卖身，不过是我怯懦不敢自弃，顺着王衍替我找到的借口，想要苟活罢了.”

尽管陈云语气平静，杜聿却依然听得心神震颤，不敢想象眼前人有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独自轻生殒命的场景.

忍着男人几乎要掐进自己骨头里的力道，陈云抚上男人绷紧的脸颊，直视着对方痛苦隂 鸷的眼睛，温柔笑道：“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就是个活体试验品.只想着残躯一副，随意他们怎幺安排.没想到真的有孕之后，那种孕育生命的喜悦幸福，才让我心有所悟.”

“后来王瓒不是没有提出过让我改换身份，留在王家转去欣传，都是我自己要求.即便在你看来，我行为堕落如艹 贱业，可是能够被一个小生命全心仰赖，那样纯粹的满足感对我来说绝无替代.可惜，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那个孩子，我还是没有保护好，我真的太没用了”

滚烫的唇瓣倏然堵上了青年喋喋不休的自怨.

像是抓住了深海中的最后一块浮木，陈云反过来主动搂上杜聿的肩膀，将深埋心中的绝望悲伤统统付诸于这苦涩的深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