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不敢去回想。
因为,很痛。
“行。”他淡淡地问,“你要借多少?”
他的爽快,让她愣了一下。
她的眼睛很利,他虽然衣着整洁、有自成的一股风雅,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报得出名字的名牌,还有,他里面的衬衣,算是高档货。
但是,有点眼熟,象她认识的一朋友的工作服。
金静咬咬唇,不可否认,他的人、他的声音,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清澈,让人心动不已。
显然,这几年,他生活的不错,起码,没有她以为的潦倒与不振。
“五千……不、三千也可以……”她怕自己狮子大开口,会吓跑他。
事实上,她身边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借钱给她。
第一次向朋友们开口时,朋友们都很爽快,只是借来的一千元又一千,很快,就变成挥霍一光,接着朋友们就有所迟疑,再接着,借钱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所有人的借口变得一样,或者,和凤姐露出相同的表情。
“现在提给你吗?”他问。
“如果……可以……”她变得有点吞吞吐吐。
他扭头就走,因为,这次,他知道,她一定会跟上。
金静,和宁夜不同。
即使他如此不愿意承认,但是,这就是事实。
在附近,找到最近的atm机,将银行卡塞入,半分钟的c作之后,他拉出柜员机吐出的卡,拿起一叠人民币递给她。
“五千块。”他一脸平静,“你现在借到钱了,可以告诉我了吗?”当年,她为什么走,又去了哪里?
接过,那叠红se 钞票,金静有点心虚,又不免有点得意。
当年的他,任她予取予求,现在,还是这么单纯。
“能为什么?不爱了而已,我只喜欢有钱的男人!”于是,她胆子也大了起来。
果然。
他阖阖目,还是被一种痛苦的力量打中。
曾经,万夫所指,他也不信,现在,能清清楚楚听到答案,真好——
“好,我知道了。”他心灰意冷。
“要去喝杯咖啡吗?我请客!”她象以前一样,将芳馥软绵的身躯靠向他。
也许,还可以重温过去的缠绵。
反正,她拿了他的钱。
“不用了,我女朋友还在等我。”他避开,不让她靠过来。
他有女朋友了?
他明显排斥的动作,让金静愣了愣,有点不甘,又有点嫉妒。
浓妆艳抹、过度苍白的脸,刚想重抹上蜜般的笑容,但是,身体却莫名猝颤了一下。
“我……还有点急事,不、不方便再和你再聊下去……”一双眼游移不定。
有时候,他干净的气质,会让人有点自显惭愧。
“恩。”他点点头。
她紧握着钱,转身快速没入喧嚣的人群里。
这一次,他是亲眼见着她离开。
心情,压抑、沉重,却也解脱。
……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低头,看一眼来电号码,是宁夜。
是他已经决定,要走完一辈子这条路的女人。
只是,突然,有点无法面对她。
“你要照顾好自己,人不舒服不要省钱去坐公车……”听到他的谎话,她信任、叮嘱着他。
以前,这些叮嘱,听在耳里,无感、也有点烦。
但是,今夜,站在车水马龙的喧嚣都市,觉得,有淡淡的暖意。
第26章
和过去一样,宁夜发完工资,当天就去银行存钱。
钱这东西千万不能留在身边太久,否则怎么飞出去都不知道。
最近因为做媒,老跟着展岩和翎翎到处“见识”,咖啡室、酒吧、音乐吧、电影院,这个花花世界,让人简直眼花缭乱,乱到她都有点想打退堂鼓。
偏偏那两人约好一样,她不去,两个人就总是约不起来。
宁夜承认,自己意志力薄弱,在展岩和翎翎的联合攻击下,有点快被带“坏”的倾向。现在的她,对物质生活开始有点蠢蠢欲动。
偶尔经过商店橱窗的时候,她常常会被漂亮的衣服吸引。
都说女人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宁夜知道自己打扮起来,肯定不会再象现在那么沉乏无味,但是,美丽是个无底d,要靠金钱堆彻出来,就好比——
宁夜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陈旧的球鞋。
她有新鞋,但是,却没有匹配的新衣服,所以,她只能很珍惜的将那双靴子擦得干干净净,放在衣橱里。
不要再去想了!绝不能乱花钱,每多花掉一分,“家”的梦想,就离她远了一步。
只要,她有了一个小小的“家”,就不会在这个城市里如浮萍般,只要条件稍微好转些许,她会努力把自己失落的青春,一点一滴找回来。
所以,她要坚持住!不要被外界迷惑!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她象以往一样,只留下八百块的生活费,将剩余的工资全部都存进了存折里。
她现在啊,最大的快乐了,就是数着存折里的数字。
如果她猜得没错,存进这笔钱,他和她的共同储蓄,就能到六位数了,离家的梦想,终于有了一个阶梯,如此一念及,真的很喜悦。
前方,相当光明!
从银行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存折本,她打开自己的“动力”,看到余额,笑容凝了凝。
奇怪,怎么还是五位数?仔细一看,几乎从来只入不出的帐户上,多了两笔支出。
一笔,是在商场的刷卡,展岩的生日礼物。
另一笔,莫名其妙,同一天居然支出了五千块巨额。
宁夜愣了几分钟。
……
晚上,宁夜干完家务活,窝在被窝里,用膝盖顶着课本,一边温书,一边划重点。
家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书桌,一台电脑,那是驭辰的位置,即使她也很需要,但是她不会去霸占。
“在看什么呢?”今天,他回被窝有点早,翻翻她的书,问她。
“考助理会计师的课本呢。”她回答。
不是告诉过他,他又忘记了?
唉,反正他一向记性“不好”,和他说话不知道是常恍神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她说过的话,他基本都不太记的。
他想了一下,“明天我去买张新桌子或者你先用我的桌子。”她这样蹲在被窝里复习,太吃力了。
她被吓到,真的有被吓到。
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有多怎样,而是他的语气,有点温柔。
他总是喜欢皱着眉头说话,或者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表情,很少象现在这样,把声音放柔。
所以,她呆了好久,也回不过神来。
因为她好象被雷劈到一样怪异的表情,他也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
他咳了一声,“那个……或者我去店里的仓库看看,有没有废弃不要的桌子。”他知道她节省,一定舍不得再买张桌子。
她这次回过神来,“不用了,家里这么小,摆不下呢!”
他今天,好象怪怪的。
想了又想,她终于忍不住,问,“驭辰,我们……帐户上,怎么少了五千块?”
听到她的问话,他的神情一紧。
“我、我不是管你用钱,我、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想回答也没事!”她赶紧又说。
帐户上也有三四万是他的积蓄,她怕自己的管太多,会引起他的反感。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很平静很平静地说,“我拿去报名参加学习班了。”
学习班?
“对,考室禸 设计师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报读了一个短期课程。”他一气呵成地说完。
说了一个谎,必须圆下一个慌,谎话,有时候往往只能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他把钱借给别人了。不是她小气,只是借钱给人这回事,通常都是r包子打狗,有去无还,更何况如果让对方还钱的话,还得求爷爷告乃乃的,她知道他肯定不擅长。
“自我增值确实很重要,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她宽容的笑笑。
这几天,展岩一直让她有空就重新去读大学,哪怕是读个夜校也好,所以听多了,她很熟“自我增值”四个字。
因为她的话,他有丝动容。
他正想主动揉揉她的头发,“叮咚”,他的手机有新的短信进来。
他整个人一僵。
因为,他猜得到,是谁找他,对方,又是什么目的。
她低头继续温书,没有太过敏感。
第27章
认得他的工作服,要找一个人太容易。
于是,金静打电话给他。
“想约你喝咖啡呢!”
“谢谢,不用。”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非常有距离感,和记忆中的他,完全不同。
他是不是怕她再次向他借钱?果然,在同一个人手上借到第二笔第三笔钱的几率,微乎其微。
早上,金静裹着新买的时髦羽绒服,踩着细跟的高跟鞋,又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照旧,等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回短信。
所以,他在学冷漠,在学专一?金静冷笑。
身体里,仿佛有千条万只虫子在噬咬着,心底一股不服输的气焰被激起,她不停的给他拨电话,决定打到他接为止。
她一边拨着号码,一边快速穿过马路,向他工作的地点赶去——
“吱——”只听见一声急刹车,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段驭辰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女朋友被车撞到了,请马上到xx医院。”肇事者很焦急地告诉他。
他被吓的脑里一片空白,急忙拦了出租车,匆匆赶到医院。
推开急诊室的门,看到右脚包得象粽子一样的金静,他才恍然,自己居然急到没问清楚就赶来了。
“你和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他蹙蹙眉。
金静低着头,盯着医院的地面砖,“是,因为我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一句话而已,让他好不容易懈起来的心防,有点倒塌。
他警告过自己,他不可以和金静有任何联系,因为他明白,这女人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
但是——
这个城市里,她确实没有可以联系的人,金静的母亲有了新家庭以后,早就不管她了。
“要我帮你先付医药费,对吗?”于是,他软了态度。
但是,她递出一个信封。
“医药费对方已经付清了。对方赔偿的很少,我只能先还你二千块!”她脸上的表情,很肃严。
她总是调皮的、没心没肺的,这样认真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方赔偿?先还他二千块?
顿时,他有点慌了,“算了,不用了!”
“不用?”她脸上闪过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最近躲我躲得这么厉害,不就是怕我再向你借钱?!”
不是的。
之所以骗宁夜,这笔钱他花在培训上,就是因为他没有要回钱的打算。
叹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有,这钱——
“我愿意和对方一次性俬 了,就是想拿到钱还给你!”她的手里抓着一张签了双方名字的协议书,“但是,好象不够——”她的样子难过、沮丧。
俬 了?这怎么可以?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呢?
但是,她的眸里,有强忍的晶莹泪光,“我、我……只想快点拿到钱,再也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那些眼泪,打在他心里,生疼着。
记忆里的金静,她不爱哭,她总是说,我要每天笑得很多,让你多爱我一点。
他不想去看那些眼泪,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可以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安慰。
他已经和宁夜在一起了,很多事,不可能去想,不可能去做。
“你以为四年前,我就想离开你?我是因为太爱你了,不想看着你受苦,才会把自己给了一个老头!”她再也忍受不住的,冲着他大声喊道。
他震住。
不可能!
“你什么都吃好穿好,我怎么舍得你受苦?!出了那事,伯父伯母自顾不暇,天天债主临门,难道你就不怕?!”她眼泪纷纷而下。
他怕,那时候,他是真的很怕。
他就象温室里的花朵,突然之间被撤了玻璃屋,才发现外面的世界风大雨大。
“那时候的我,好傻,有人对我示好,我就想着,不过是睡一下而已嘛,只要我陪一下那个老头,我们就不会过苦日子!”
“你别说了!”他腾得一声,突然站起来。
他不想听,不管是谎言还是事实,都不堪入目。
这么多年,他不想去想的问题,不希望现在血淋淋地被揭开。
“我找过你的,辰,我真的找过你!”她急于解释,“但是我找不到你,我到原来的那个房子里,他们说换主人了!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他有点心乱如麻。
她真的找过他?
找不到他,一点也不奇怪,当时所有的亲戚、邻居们都远远避着他们家,除了落井下石嘲笑几句,谁还去真正关心一个破产家庭的少年去向问题。
“后来,有人告诉我,你去读书了,你交了新的女朋友,你过得很好。”她抽抽鼻子,“你过得很好,而我……所以,我就再也没有去打扰你了。”
他扶额,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让他很困惑。
“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难道我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了吗?就因为你不爱我了,我们已经是过去了?!”她凄楚地看着他,默默流眼泪。
“你不就想过去断个干干净净?就算我只抱着大家偶尔能出来喝杯咖啡,那种单纯关系的心情,也被你全盘否决!在你心底,就这么看不起我?你放心,今天钱债两清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你!”说完,她艰维的站起来,动作幅度很大的就想阔步而走。
但是,她才走了几步,马上就“砰”的一声,摔倒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箭步上前,扶住她,一并把那个信封坚决的塞回她的手里,“静……”
“辰!”她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痛哭流涕。
第28章
按响了门铃,他低垂着眸。
他的手里,提着外卖。
“辰!”大门被拉开,一个如蝴蝶般的身影,投入他的怀抱。
他尴尬得急忙拉开距离。
“辰,你真的买到我想吃的羊肚面了?!”她笑得好灿烂。
在她熟悉的笑容中,他闪神了一下。
掂着那只尚健康的脚,她一跳一跳,跳到厨房,想去拿碗。
他一声不吭上前,比她快一步,拿出碗。
她斜睨着他笑,风情万种。
“一下班就过来了?不用陪女朋友?”她故意问。
他怎么陪宁夜?她说自己行动不方便,都快饿死了,他能怎么办?
“她以为我去读书了。”面无表情的回答,他抽出免洗筷。
以免有生刺,将筷子上下刷几个来回,递给她。
“你还是这么体贴。”她冲他一笑。
体贴——
他愣了一下,这个动作,他和宁夜在一起外食时,从来都是宁夜体贴的帮他弄好。
和宁夜交往的四年中,他从来不是个体贴的男友。
不吭声,他吃着面条。
期间,她的筷子伸过来好几次,夹走他面条里的羊肚,他默默纵容。
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一样东西。
他不习惯和宁夜分食,但是,和金静……
他们几乎是吃着一碗饭长大的。
“我帮你把附近面摊和饭馆的外卖电话都收集齐了,你以后有需要,打这些电话就可以。”他努力装出很冷漠的样子。
“你不来,我就不吃饭。”但是,她耍无赖。
他额头的太阳x一抽,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下一回,一见到她的来电,就得马上关机。
“骗你的拉,事实上,我是没钱吃饭,才会到你这赖一顿!”她拉拉他的衣袖,装可怜。
“没钱吃饭?”他蹙了蹙眉。
他知道没钱吃饭的滋味,当年姑姑抢走他身上仅有的五百块钱,而他又联系不上父母,宁夜捧着热腾腾的便当“收买”他,他也很想拒绝,但是,事实证明,人饥饿到极点的时候,骨气实在顶不了事。
“你不是还有几千块钱?”他问。
几千块如果让宁夜一个人过日子的话,也许能用一年。
“我……”她顿了几秒,然后,低头,嗫嚅,“欠了一个姐妹的钱,对方知道我手头有点松了,就要打要杀的让我还钱……”
他凝住。
被人追债,当孙子一样被人嘲笑、讽刺、打击,如果说一个“不”字,对方恨不得一刀捅进你胸口的那种感觉,他体会过有多难堪。
“你怎么会欠了别人这么多钱?”他不解。
“我……”她又顿了几秒,咬了咬下唇,艰难道,“都怪我当年跟错人,以为那个老头很有钱,原来是个王八蛋,走得时候,什么也没留下给我……我又天天想你,实在想得难受,那段日子很自暴自弃,天天不是喝酒就是买东西,欠下了一大笔钱……”
金静很喜欢买东西,漂亮衣服、漂亮包包,读书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打扮,他们在一起,每一次一吵架,她就出门拿着他爸妈给他的信用卡乱刷。
所以,他一点也不奇怪。
她的任性,也有一部分是他太过宠爱的后果。
“现在不要了,我们都不同了。”他叮嘱她。
她难受的点点头。
想了一下,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叠钱。
这里有四千块,是他刚发工资的大部分。
他想,这个月他只存一千块进去给宁夜,告诉宁夜,自己这月的业绩不行,她应该会谅解。
“拿着吧。”他塞到她手里。
人总要吃饭,家里的水电费什么,都需要花销。
她呆了几秒,才怯怯然收起这笔钱。
“我走了。”他起身。
他想,这会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他不能对不起宁夜。
但是,他正想阔步时,突然——
“呕!呕!呕!”金静很用力很恐怖的开始呕吐。
“你没事吧?”他急忙握住她,但是,这一握,他吓了一跳。
她的皮肤,很冰很冰的温度,她的嘴唇,更骤然间就雪白如纸。
“辰,我好冷好冷!”她如条蛇般,缠住了他的身体,寻求温暖。
他顿时无措。
……
这个时间,驭辰怎么还不回来?
宁夜无数次的翻看手机上的时间。
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十一点多了,学校应该早就下课了啊?
最近,他很忙很忙。
离室禸 设计师考试,不是还有两三个月吗?
复习的资料,再也看不进去,她合下书。
不行,要打个电话给他,现在治安这么差,万一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手机里的长音,才响一声,就被接起:“喂,宁夜。”他的声音,刻意的,压得很低很低。
听到他健健康康的声音,她紧悬的心,松弛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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