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张口欲言,却只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想挺身站起拔刀狂砍陈艹 之,双足却因狂怒而痉挛僵硬几乎不能动弹,但两耳并未失聪,陈艹 之的声音依然字字清晰:“汝何德何能,值得我辅佐嵯峨山天落泉边,你没看清自己的嘴脸吗你为何不去向桓公哭诉,说我陈艹 之羞辱了你”
陈艹 之露骨三问如三记大锤,重重撞击在桓熙胸口,桓熙几乎吐出血来,身子打颤站起来,指着陈艹 之道:“你,我,不死不休”却不敢拔佩刀当场拼命
陈艹 之微笑道:“拭目以待。”
冉盛看着桓熙踉踉跄跄走了,皱眉道:“阿兄是故意要激怒桓伯道吗”
陈艹 之道:“该解决一些事了,久拖与我不利。”
冉盛问:“桓伯道盛怒而去,阿兄料他会有何举措”
陈艹 之道:“向桓公哭诉说我羞辱于他,请桓公作主处置我,此为下策;暗伏俬 兵杀死我,此为中策;弑父夺权,然后对付我,此为上策。”
冉盛道:“那阿兄以为桓伯道将施行哪一策”
陈艹 之道:“桓伯道虽已毁容,却更看重颜面,他是不会向其父哭诉的,而且即使他说了,桓大司马也不会信,我怎么可能会说那种话所以说桓伯道虽愚,也不会行此下策;至于弑父夺权,我料桓伯道无此决心和魄力。”
冉盛道:“如此说,桓伯道将会伏兵刺杀我等,阿兄需要预先布置什么吗”
陈艹 之道:“待我兄弟一行离开姑孰回建康途中,应是桓伯道伏击我等的良机暂勿惊拢他人,我自有对策。”
桓熙被父亲呵斥,又被陈艹 之羞辱,有生以来无此黑暗悲愤,他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在院中像困兽一般来回走动,猛地一拳击在院中一株枇杷树上,树干震颤,但枇杷叶子肥厚,无一片叶子飘落,倒是桓熙自己拳头疼痛难忍,使劲甩手
“取酒来”桓熙厉叫道,自母丧之后,他已有一年余未曾饮酒,今日是气愤填胸,无酒不足以解忧,桓熙现在是清心寡欲,其妻袁氏久居母家,原有的两个姬妾两年前也暴病而亡了,此后未再纳妾。
桓熙自斟自饮,又哭又笑
“阿兄,饮酒也不叫上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桓熙的二弟桓济走了进来,对坐而饮,饮了两盏才发现阿兄神se 有异,问:“阿兄何事愤慨”
桓熙喝得酒水淋漓,恨声道:“陈艹 之,我誓杀汝”
桓济忙问究竟,桓熙只说了陈艹 之阻挠他征聘慕容垂为司马之事,却不说方才到客舍自取其辱,桓济怒道:“陈艹 之欺人太甚,爹爹就这般听信谗言吗”
桓熙虽对父亲桓温怀恨在心,但尚有理智,不会在桓济面前流露对父亲的怨恨,只是道:“爹爹受此人蒙蔽久矣,我欲杀之除此j佞,二弟可肯助我”
桓济虽然恼恨陈艹 之,却不至于杀之而后快,毕竟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对陈艹 之是一厢情愿,而他对司马道福也没什么感情,但若是兄长桓熙肯动手除掉陈艹 之,那他是决不会反对的,此中心思有不足与他人道者
当然,有些提醒还是必要的,桓济道:“陈艹 之公然与阿兄作对,诚然该杀,但爹爹尚受此人蒙蔽,阿兄擅自杀他,爹爹岂会答应”
桓熙已经无法再忍耐,说道:“我拼着受爹爹责罚,也要杀些j佞”又冷笑道:“爹爹总不至于要我给陈艹 之抵命吧。”
桓济道:“阿兄说得不错,陈艹 之未死,爹爹当然要顾及大局,若陈艹 之已死,爹爹就只会为我龙亢桓氏考虑,会竭力维护阿兄。”
桓熙一拍案,说道:“好,此事已决,陈艹 之必死。”
桓济问:“阿兄将如此对付陈艹 之陈艹 之族弟陈裕有夫不当之勇,阿兄不可不虑。”
桓熙冷静下来,思忖半晌,说道:“我不会在姑孰城动手杀他,这样不好开脱,陈艹 之不是这两日就会回建康吗,我于姑孰城北二十里处的藤子山洪幕山一带伏兵将陈艹 之与其随行者格杀殆尽,然后推到山贼头上,爹爹即便知道是我所为,也只有帮我掩饰,至于陈裕,虽然勇猛,但我又哪里会正面与他为敌,只以强弓硬弩伏击,先就射杀陈裕。”
桓济赞道:“阿兄算无遗策,陈艹 之必死无疑了。”
桓熙咬牙切齿道:“我要生擒陈艹 之,痛加折辱,让他跪在我足下苦苦求饶,然后再将其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桓济不明白桓熙对陈艹 之哪里来的这样刻骨仇恨,但他不会劝阻桓熙,还会提供一些帮助,因为他希望此事闹大
五月三十日午后,陈艹 之向桓温辞行,他准备明日启程回建康,禀明皇帝后,便回钱唐省亲祭祖
正说话间,李静姝牵着桓玄走了进来,向陈艹 之盈盈拜倒,说道:“静姝拜见陈师,数年不见,陈师也为人父了,可喜可贺。”又命小桓玄向陈艹 之行礼。
陈艹 之少不得要夸赞桓玄聪明可爱,不料那李静姝说道:“听闻陈师的长子伯真小郎君与顾参军之女已有婚约,是指腹为婚,真是有趣,静姝想为小玄求你家右夫人谢氏所生之女为妻将军以为如何”李静姝最后一句是对桓温说的。
陈艹 之赶紧道:“李娘子有所不知,我与谢幼度在巩县时就有约定,幼度之妻桓氏与我妻谢氏所生的若是一男一女,那就约为婚姻。”
“竟有此事”李静姝狐疑地看了陈艹 之一眼,谢玄之妻乃桓豁女,陈艹 之既如此说,李静姝当然不好再争,想了想,却又道:“陈师长女与小玄年岁相当,亦是良配。”
李静姝原想求谢道韫女为桓玄妇,现在退而求其次,陈芳予虽是庶出,但却是陈艹 之长女,也可接受
桓温心知李静姝这是欲让桓玄与钱唐陈氏联姻以立根基,想想这门亲事似乎不错,当初南康公主还想将女儿桓幼娥嫁给陈艹 之,当下微笑不语,看陈艹 之如何表态
陈艹 之心道:“李静姝行止乖戾喜怒无常,桓玄更是败家子,我陈艹 之的女儿如何能嫁入这样的人家”但此时若坚拒,必惹恼桓温,当即含笑道:“能与龙亢桓氏联姻,又是我钱唐陈氏的高攀,只要桓公与李娘子不弃,待双方子女长成后,便可议亲。”
李静姝还待说话,桓温笑道:“倾倾何必太急,玄儿不到四岁,难道现在就要与陈子重之女行六礼吗”
陈艹 之亦笑,然后辞出。
此时的桓熙正在子城军营与慕容垂密谈,桓熙表明了欲除陈艹 之之意,希望慕容垂父子助他一臂之力,慕容垂闻言大惊,连称不可万万不可
桓熙不悦道:“慕容将军,熙视你为忠义之士,故将此绝密相告,你却阻我,是何道理”
慕容垂道:“陈艹 之是桓公倚重之人,世子却无故杀之,桓公必震怒,只恐世子难继桓公基业。”
桓熙冷笑道:“我既便不杀陈艹 之,我父只怕也不会让我承继他的基业了,何如趁此良机杀陈艹 之泄愤”
慕容垂听桓熙这么说,心里凉了半截,这种人是能做皇帝的人吗,为杀陈艹 之泄愤就不顾自身前程,他慕容垂追随这样的人早晚死路一条,说道:“在下所虑的是,世子非但杀陈艹 之不成,反而惹恼了桓公,那时世子该如何自处”
桓熙瞠视慕容垂,森然问:“慕容将军要去告密”
慕容垂道:“世子对我父子恩义甚重,慕容垂岂是那等卑劣之人,只是我父子乃是羁旅之臣,一切都得小心谨慎,不敢干预世子此等非常之举。”
桓熙脸se 稍缓,说道:“罢了,我亦不强求。”拂袖出帐时又说了一句:“人道慕容垂父子英雄,言过其实啊。”
第七十六章 趋利避害
帷幕一掀,高瘦劲悍的慕容令走了出来,对其父慕容垂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大人何以轻易放弃”
慕容垂脸有忧se ,问:“你以为该如何做”
慕容令道:“大人何不为桓伯道出谋划策,除掉陈艹 之的同时控制住西府,桓温老病,无能为也,此事虽说风险极大,然而不行非常之事,难竞非常之功,借势一搏,强如被陈艹 之压制,永无出头之日。”
慕容垂问:“此事胜算几成”
慕容令迟疑了一下,说道:“桓熙有大人相助,当有六成胜算,值得一拼。”
慕容垂冷笑道:“若追随桓熙作乱,必败无疑,吾族灭矣。”
慕容令听父亲口气严厉,不敢吭声。
慕容垂道:“桓熙此人,优柔寡断,骄而无能,以世子之尊却对陈艹 之束手无策,只能行刺杀这种下下策,他与陈艹 之不睦,陈艹 之肯定不愿意看到桓熙绍继桓温之位,陈艹 之阻挠我出任豫州司马,并非是针对桓熙,对我严加防范正是其明智锐利之处,但桓熙就认为陈艹 之这是刻意与他作对,而且陈艹 之也故意加深桓熙对他的误会,我料陈艹 之或许还在言语上有所激将,桓熙这才如此狂躁,不顾一切杀陈艹 之”
慕容令心头一凛,问:“大人,如此说陈艹 之是暗诱逼迫桓熙行此下策的”
慕容垂道:“陈艹 之心计之深,我生平仅见,桓熙如何能是他的对手,我父子若追随桓熙,正好落入陈艹 之圈套,桓熙不过是不能保其世子地位,不至于丧命,而我父子则死无葬身之地矣。”
慕容令冷汗涔涔而下,这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问:“大人既然预知桓熙之谋,真要守口如瓶吗”
慕容垂道:“桓熙必败,这等人何必与他讲信用,我父子居江东,不趋利避害如何能生存”
慕容令躬身道:“孩儿明白了。”
六月初一清晨,两名军士候在将军府门前,求见陈子盛将军,冉盛就带着这二人径直来见陈艹 之,这两名军士是冉盛以前在子城军营的亲信,禀道:“世子今日卯时初领了五百军士往东北而去,这五百军士皆为弓弩手。”
陈艹 之点点头,问了这两名军士姓名,道:“你二人名字我已记下,不日将调你二人归我统属,当有重用,好了,你们下去吧。”
两名军士退出后,冉盛沉声道:“五百精锐弓弩手,伏于道路狭隘处,第一轮劲射,我三百随从步骑就要死伤一半,而且他们肯定会命神箭手先射杀阿兄和我,暗箭难防,桓熙狠毒啊,我等何不将计就计,绕至桓熙伏兵后方,那些弓弩手一旦近战,哪里是我方精锐的对手,就趁机斩杀桓熙,除此后患,只当作遇伏奋起反击,桓温又岂能责怪我等。”
陈艹 之摇头道:“不必如此激烈,桓熙的确是后患,但不是我的后患,留着更好,若此时杀他,桓温虽无可奈何,但必忌恨我等。”
冉盛一点头,不再多说。
辰时初,随行军士行装齐备,准备启程,陈艹 之和冉盛正要去拜别桓温,忽报典军中郎将慕容令求见,陈艹 之墨眉一扬,轻声道:“慕容垂父子也预知此事吗那倒省得我来回奔波。”
慕容令见到陈艹 之,将桓熙之谋和盘托出,说道:“陈刺史乃我慕容氏姻亲,我父子非但不敢与桓伯道同谋,亦不忍坐视陈刺史昆仲遇害,是以冒死相告。”
陈艹 之原与慕容令俬 交不错,现在这对父子明确站在他这一边,虽说是形势所逼,但陈艹 之也要予以结纳,承受了慕容垂父子这个人情,表示感激,并恳请慕容令与他一道去见桓温,事已至此,慕容令想躲到幕后也不可能了,当即与陈艹 之兄弟去见桓温,陈艹 之长跪请罪道:“明公要杀艹 之,明正典刑可也,何以要伏兵于外”
桓温惊诧莫名:“陈掾何出此言,哪里有伏兵”
陈艹 之便请慕容令上前向桓温禀报桓熙在姑孰城外伏弓弩手要杀他之事,桓温面se 铁青,双手发颤,传命行军司马速去子城查看,一面命人召桓熙来问话
行军司马很快就来回话,世子桓熙领五百弓弩手一早出城往东北去了。
桓温虽知桓熙轻躁,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蠢事,气得头发晕,喝命亲卫甲士持他军令,绑缚桓熙来此问话
陈艹 之对桓温道:“世子对艹 之成见极深,但何至于兵戈相见啊,明公莫要气急,有伤贵体,而且此事也不宜宣扬出去,只是艹 之终要负明公所托,世子我不能再辅佐,我回建康便表奏朝廷,辞官归隐,只求保全性命。”
桓温摆手道:“逆子狂悖,我必痛责之,陈掾莫要惊惧,陈掾我左右臂也,我宁杀逆子,不愿失陈掾。”
陈艹 之叩拜于地,请桓公万勿重责世子,不然他心下不安
临近午时,桓熙被甲士秘密带回,他已知事败,面如死灰,跪在父亲桓温面前垂头不语,任凭桓温问他什么,只是不答。
桓温越看这个儿子越恼,苦心栽培多年,却是这般朽木不可雕,他桓温就是建国称帝,也会二世而亡,喝命左右,重责桓熙三十军杖
陈艹 之为桓熙求情,请求桓温轻了此事,不然传扬出去,对诸方皆不利。
桓熙听得陈艹 之为他求情,心里的悲愤难以言说,当堂大哭起来
桓温羞惭不已,有这样的儿子,颜面无光啊,命左右将桓熙带下去监禁起来,然后对陈艹 之等人摇头道:“家门不幸,生此逆子,老夫愧甚。”
陈艹 之安慰道:“以尧之圣贤,犹有丹朱之不肖,明公莫要伤怀。”
桓温气急攻心,头晕目眩,无心与陈艹 之等人多说,只是道:“陈掾照常启程吧,我命一千甲士护送。”
陈艹 之连称不敢,肃然退出,匆匆用罢午饭之后,与顾恺之袁宏王珣慕容令等人殷殷道别,王珣比顾恺之还热情,直送至白苎山外,临别时与陈艹 之低语道:“陈刺史,在下曾托人向令侄女求亲,但回复说此事需陈刺史决定,若不是托词,在下就在此腆颜问陈刺史一声,不知以珣之人品能做陈门之婿否在下知陈刺史侄女貌美才高,若有任何考验,在下都愿接受,无论玄谈书法诗文皆可。”
陈艹 之看着身材有些短小的王珣一脸殷切的样子,微笑问:“王主簿何以得知我侄女才高貌美”
王珣略显愧se 道:“闻名久矣,去年建康三月三上巳节,珣曾在清溪河畔,见过令侄女一面,惊为天人,至此念念不忘。”
陈艹 之一笑,说道:“九月间我从钱唐回建康,王主簿可以来寒舍一晤。”拱手而别。
六日后,陈艹 之一行回到建康城,姑孰西府发生的那一场未遂之乱虽然被桓温严令外传,但毕竟知情者甚众,难掩众口,陈艹 之还未回到建康城,那流言已遍及朝野
皇帝司马昱待陈艹 之入城,便即传见,询问姑孰之事,陈艹 之禀报说他向桓大司马请求回江东任职,桓大司马未置可否
司马昱听桓温并未答应陈艹 之回江东,略略宽心,便问流言之事
既然皇帝问起,而且此事建康早已传开,陈艹 之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即一一细禀。
皇帝司马昱道:“天幸宾徒侯父子忠义,不然陈掾危矣。”
陈艹 之唯唯。
陈艹 之辞出后,司马昱急召王彪之谢安入议事,王彪之道:“桓伯道行事如此荒唐,不但南郡公世子做不得,即是豫州刺史也要另择贤明。”
谢安道:“此事议论汹汹,桓公必有耳闻,定有表章向朝廷说明此事,且拭目以待。”
司马昱心下甚悦,此事对龙亢桓氏的声誉是一个重大打击,桓温篡位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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