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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9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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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昱看着这个年轻的侄孙皇帝,问道:“如此说这只是谣言了”

皇帝司马奕不答,以手支颐,蹙眉道:“庾氏新丧,朕心伤悲,皇叔祖且退下,朕甚是困顿,需静心调养。”

司马昱只好退出太极殿西堂,心里发愁,皇帝似乎要一意孤行啊,这可如何是好

若说清谈误国,司马昱倒的确是责无旁贷,这个年过四旬俊雅优柔的司马皇族的柱石名声虚传,而无实才,谢安俬 下里曾说司马昱也就比那个“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强上那么一点

五月二十五日一早,张彤云来陆府见陆葳蕤。却见大陆尚书和小陆尚书府来了大批车马仆从,一问才知陆始陆纳的几个堂伯父堂叔父从吴县海虞县赶到建康,张彤云心头一紧,她明白这些陆氏家族的长辈是专程来说服陆纳同意送葳蕤入宮的

张彤云见到陆葳蕤时,陆葳蕤正被族中长辈女眷包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导,陆葳蕤也不气恼,也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细密的睫毛覆下,双手交叠于膝上

张彤云看到这架势,腿就有些发软,心想这要是她,要么就屈服,要么,要么也许就一死了之,唉,真难为葳蕤啊。

因为张彤云的到来,陆葳蕤暂得脱身,一起到后园散步,张彤云发现有两个健壮仆妇只离着五六步,紧紧跟随,这个仆妇比较面生,不是经常服侍葳蕤的那几个

张彤云对那两个紧紧跟随的仆妇说道:“我要和葳蕤说说话,你们离远一些。”

那两个仆妇喏喏连声,却只退开数步,不肯离去。

陆葳蕤轻声道:“阿彤,莫要理睬,这是我二伯父派来监管我的人,二伯父是怕我寻短见呢,日夜派人盯着,求死也不易啊”

张彤云担忧地的望着陆葳蕤,陆葳蕤冲她一笑,说道:“不要担心我,我还好”眼望园中花木,六月雪金丝梅紫丁香开得正艳,院墙的爬山虎藤叶繁茂,陆葳蕤悠悠道:“活着多不容易啊,我可牢牢记得那个祝参军说的话,无论如何艰难,总要等到陈郎君回来。”

张彤云使劲点头,却又道:“陈郎君去了近三个月了,应该快回来了吧,陈郎君在建康就好了。”

陆葳蕤道:“往返长安六七千里,哪里有这么快回来”问:“阿彤今日来有什么事”

张彤云道:“崇德太后明日要去瓦官寺进香,我明日就去寺里把你的陈情表呈递给太后。”

张彤云原想请他伯父张凭代为呈递,但张凭心有顾虑,这事瞒不住他人的,被陆始得知后就与陆始结怨了,这是张凭不愿看到的,但若不肯帮忙,非但侄女怨他,日后陈艹 之归来也无颜与之相见,所以张凭为侄女张彤云想到一策,褚太后信佛,每年都有几次去瓦官寺进香,待褚太后去了瓦官寺,再由张彤云设法将陆葳蕤的陈情表呈给褚太后

陆氏家族长辈来京,陆葳蕤立感风雨骤至,爹爹陆纳愁眉不展,鬓边白发增多,张姨也是非常担心,虽然张姨平时很支持她,但族中长辈在此,张姨也没有了说话的分量,而这时若能把陈情表上达褚太后,以褚太后之贤,定会阻止皇帝拆散她与陈郎君的姻缘的

陆葳蕤道:“阿彤,不如你今日就去见瓦官寺长老竺法汰,去年我们在瓦官寺作画,竺长老也识得你,就请竺长老代为转交吧。”

张彤云明白陆葳蕤是担心她受到顾府长辈的责怪,唉,葳蕤真是太心善了,都这时候还为着别人着想,张彤云道:“葳蕤,咱们情同姐妹,我不帮你谁帮你,我别的帮不了你,没有祝参军那样的智计,但传书送信的事还做不了吗,我总得亲眼看着你的陈情表到了崇德太后手里才放心。”

陆葳蕤握着张彤云柔若无骨的手掌,一起出后门看横塘碧水

张彤云回到顾府已是将近午时,却见夫君顾恺之从姑孰西府回来了,大为欣喜,顾恺之正是因为风闻陆葳蕤要入宮成帝妃才向桓温告假赶回来问个究竟的,听了张彤云说了经过,这痴郎君痴气发作,就要去质问陆始,张彤云赶紧劝住,顾陆二姓去年才恢复旧交,这要是又闹翻了,那可不妙,而且顾陆二姓闹翻了与葳蕤之事有害无益

顾恺之气咻咻道:“陆始此等行径简直卑劣,趁子重不在都中就要把陆小娘子送进宮中,真让人不齿明日我去瓦官寺将此陈情表呈交褚太后,定不能让陆始j谋得逞。”

张彤云道:“我也去。”

夜里,顾恺之与陈艹 之的从兄陈尚商谈,刘尚值也来了,报知陆氏长辈逼迫陆纳之事,陆葳蕤的处境堪忧。

顾恺之道:“陆小娘子的陈情表我看了,悱恻动人,一往情深,定能打动褚太后,而且褚太后去年在瓦官寺就见过子重和陆小娘子,岂会让皇帝拆散这一对璧人”

顾恺之虽如此说,但陈尚依然忧心忡忡,事涉皇帝和陆氏门阀,这远不是他钱唐陈氏能抗衡的。

第三十章 推波助澜

晋穆帝司马聃两岁即位,其母褚太后设白纱帷于太极殿,抱帝临朝,开始了长达十三年的垂帘听政,褚太后聪明有器识,周旋于门阀权臣之间,善于平衡各方势力,维护了东晋皇权的稳定,褚太后甚能体恤百姓,听政之初便下诏曰:“方今百姓劳敝,为人君者当思有所赈恤。特诏告天下,从今以后,每年租赋征调非军国急要之外,一并停省之。”其仁慈厚德为朝野士庶所敬重

司马聃十五岁时,褚太后归政其子,但仅过了四年,司马聃驾崩,乃立成帝之子司马丕为帝,司马丕只信方士长生之术,服金石药饵致病,以致不能理朝政,褚太后再次临朝听政。半年后,司马丕崩于太极殿西堂,又立司马丕同母弟司马奕为帝,司马奕已成年,所以太后再次归政,还居崇德宮,只在佛屋烧香礼佛,不再过问朝政,所以建康城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陆氏女入宮之事褚太后并不知晓,毕竟此事尚未正式进行,皇帝司马奕和陆氏家族都在试探各方反应,若时机成熟,皇帝司马奕是一定要向崇德太后禀知此事的。

五月二十六日辰时,褚太后在三百宿卫中兵的护卫下,率女官禸 侍数十人前往清溪门外瓦官寺礼佛随喜,前月初八佛诞日褚太后因玉体违和未能前往瓦官寺礼佛,近来身体康复,就想着来瓦官寺听竺法汰长老说金刚经

竺法汰在山门前相迎,引导着褚太后到各处佛殿随喜,少不了要观赏大雄宝殿东西壁的八部天龙像和维摩诘像,却见一对年轻士女在殿上合什恭候,那男子眉毛与眼睛隔得颇远,显得疏朗不俗,女子则神情羞涩娇美动人,双双向褚太后行礼

长老竺法汰含笑道:“太后陛下,还识得这对小夫妻否”

顾恺之与张彤云都是让人一见难忘的标致人物,褚太后微笑道:“未亡人今年虚度四十,尚未老眼昏花,晋陵小顾郎君与吴门张小娘子如何会忘却”因问:“贤伉俪是来欣赏旧作的吗”

顾恺之与张彤云唯唯称是。

长老竺法汰早已与顾恺之通过消息,说道:“去年三月间,顾郎君与陈郎君还有张小娘子与陆小娘子,共画此东西壁画,一时传为美谈,一年来,有远在关西河北,甚至万里西域都有人专程来此赏画礼佛,无不欢喜赞叹。”

褚太后点头道:“瓦官寺壁画已成我建康城名胜,此固然是陈顾两位郎君张陆两位小娘子画技精湛,更是佛法慈悲广大感人至深之故也。”

长老竺法汰连称“善哉善哉”又提起话头道:“而今顾郎君已与张小娘子已喜结良缘,真是人间佳偶,可喜可贺”

褚太后望着顾恺之小夫妇,真是恩爱互敬的样子,不免会想起陈艹 之与陆葳蕤这一对苦恋情人,便问顾恺之:“那陈郎君诏拜太子洗马,数月前出使氐秦,不知可有讯息传回”

顾恺之恭恭敬敬答道:“禀太后,陈子重未至长安便已立功,化解了淮北诸坞归附氐秦之危机,如今想必已经抵达长安。”

褚太后点头道:“陈洗马不畏艰辛,为国分忧,诚难能可贵也。”

顾恺之立即道:“太后陛下,那陈子重奔波万里,为我大晋效命,但建康城中近来的传言却让人寒心”

褚太后眉头微皱,问:“是何传言”

顾恺之便将陆始要送女入宮之事一一说了,褚太后大为惊讶,皇帝司马奕并未向她提及此事,张彤云又呈上陆葳蕤的陈情表,褚太后览表动容,默然一会,说道:“未亡人并不知此事,待回宮问清楚再作计议。”从容礼佛毕,启驾回宮,先让禸 侍去探听,果然有陆氏女入宮为后的传闻,又知数日前琅琊王司马昱曾向皇帝司马奕说起此事,琅琊王是想让皇帝下诏辟谣,但皇帝未准许,看来皇帝确有让陆氏女入宮之意,这是何等大事,将破坏了现有各方势力的均衡,稍一不慎将会有大变发生

褚太后甚是忧心,次日上午便命禸 侍去请皇帝司马奕来崇德宮,直接询问陆氏女入宮之事

皇帝司马奕很是郁闷,前几日皇叔祖司马昱要他下诏辟谣,今日崇德太后又问起这事,听那语气也是颇为不满。崇德太后并非司马奕的母亲,只是叔母,但曾经听政十余载,宮中朝中皆很有威信,司马奕不敢有半点不敬,而且陆葳蕤入宮之事迟早是要让褚太后知道的,若要册封为皇后,更需褚太后准许才行,所以司马奕没有隐瞒,据实对褚太后明言,说这都是为了中兴皇室,有三吴门阀支持,皇权将得到加强

褚太后临朝多年,怎么会像司马奕考虑事情这般简单,说道:“三吴门阀重文轻武,固然名声不小,但一旦有事,却不见得能倾宗族之力相助,比之尚武的宜兴周氏吴兴沈氏是大大不如的,桓氏屯兵姑孰,距建康不过三日路程,正愁找不到借口入主建康,皇帝却在这时激怒桓氏,岂不是授他以口实目下形势,维持现状是第一,若求变,吃亏的是我大晋皇室。”

司马奕愤然道:“朕纳嫔妃,这干桓温何事,何谈授他口实,难道桓温就会因为这事来兴兵篡位”

褚太后不说话,冷冷看着司马奕。

褚太后积威犹在,司马奕背脊冷汗浸出,也不敢自称“朕”了,说道:“此事是五兵尚书陆始侍御史陆禽父子提出的。侄儿若一口回绝,有损南人的脸面,不如让那陆始知晓建康风议,知难而退,如何”

褚太后暗暗摇头,司马奕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想领教一下桓温的强势啊,又想:“我既已归崇德宮,也不好再干政,这事让司马奕自行处置,让他在桓温面前碰个壁也好,不管怎样,不得我准许,陆葳蕤是不能入宮的。”

司马奕垂头丧气地回到式乾殿中斋,命相龙急召陆禽入宮议事,半个时辰后,陆禽匆匆赶到,得知崇德太后反对葳蕤入宮,陆禽心凉了半截,桓温尚未表态,单这崇德太后他们就绕不过去,此事只有暂缓,看建康舆论和桓温是否激烈反对再定

桓温是六月初接到郗超密信,言及陆始欲把陆葳蕤送入皇宮,郗超请求桓温明确表态反对,桓温却并不着急,他仔细询问建康朝野士庶对此事的反应,心里冷笑道:“王述王彪之这些老滑头不出来反对,却要看我桓氏与陆氏相争,实在是心怀叵测,我且不动声se ,看司马奕陆始如何做作除了自损声誉还能有什么,陆氏女要成皇后,真是岂有此理”

六月二十三,桓温接到沈劲陈艹 之的密信,对陈艹 之的谋略大为赞叹,决心断了陈艹 之忠于晋室的念想。让陈艹 之死心塌地为他所用,所以他必须制造陈艹 之与皇帝司马奕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但据建康密报,崇德太后就陆氏女入宮之事训斥了皇帝司马奕,司马奕似乎不敢再纳陆氏女入宮,那么他桓温的图谋岂不是落空了

所以,陈艹 之被鲜卑人掳往河北的消息就通过西府掾顾恺之流传出去了,顾恺之是桓温高级慕僚,得知这一机密也不稀奇,顾恺之毕竟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只担心好友安危,心急如焚再次赶回建康,向妻子张彤云说起这事,不知该不该向陆葳蕤报知此事,张彤云急得只掉眼泪,说道:“我怎么向葳蕤说呀,葳蕤会哭死的”

陈尚得知此事,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几千里外的事,心急如焚也没有用,都怨十六弟要揽这么个苦差,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次日,顾恺之张彤云还在商量要不要去陆府向葳蕤说这事,整个建康城却都知道了陈艹 之出使氐秦却被鲜卑人俘虏之事,言论蜂起,那些原先反对陈艹 之出使的朝臣趁机抨击陈艹 之,东晋自来不与北方五胡通使往来,那都是乱臣贼子,正要讨伐剿灭,如何能当作平等国家去出使,陈艹 之此行可谓自取其辱,有损国威

陆禽闻知此事简直大喜,心道:“很好很好,陈艹 之且在燕国给鲜卑人牧羊去,若苍天垂怜,十九年后放回也可以。”与其父陆始商议了一会,便入台城觐见皇帝司马奕

太极殿东堂,皇帝司马奕正与琅琊王司马昱尚书令王述中书侍郎郗超等人商讨陈艹 之被俘之事,依司马奕之意是要削去陈艹 之太子洗马一职,但司马昱王述郗超都反对,燕军突袭洛阳城,被俘又不是陈艹 之的过错,除非陈艹 之变节叛国了,那样方可定罪惩处。

司马奕见众臣皆不附议,颇为不悦,退朝回式乾殿,陆禽得朱灵宝接引,来中斋面见皇帝司马奕,说明陈艹 之既被俘,归国无期,那么陆葳蕤入宮自是合情合理之事,朝野风议也会赞成,而且桓温至今未明确表示反对,想必也是有所顾忌,不敢太跋扈,毕竟只是陆葳蕤入宮而已,又不是册封皇后,桓温有何理由反对

司马奕深以为然。

第三十一章 道韫入局

陆葳蕤得知陈艹 之被鲜卑人掳往河北时正在临摹华山碑,手一颤,紫毫笔在纸上一顿,“岩岩西岳,峻极穹苍”的“穹”字那宝盖一点就成了墨团

陆葳蕤搁下笔,强自镇定问:“谁人传言”

额角细汗的短锄紧张地看着葳蕤小娘子,答道:“听说是顾郎君从姑孰带来的消息。”

陆葳蕤心一沉,顾恺之带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但为什么阿彤不来和她说,反倒是先在市井间传扬开来了

正想着,仆妇来报张彤云小娘子来了,陆葳蕤一听,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阿彤定是来和她说这事的

待看到张彤云的第一眼,陆葳蕤终于确定陈艹 之被掳的事实,眼泪再也禁不住,幽泣不成声,张彤云赶紧安慰她,也无甚好说,无非是陈郎君吉人天相,定能平安回来云云

陆葳蕤的眼泪串串而落,滴在手中半拢的紫竹折扇上,将细绢扇面上写的小楷氤氲开来,陆葳蕤迅即惊觉,急用衣袖去拭,却已是墨意淋漓,“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的字迹都模糊了,这是陈郎君临别时送她的独一无二的小扇,扇面的茶花图和闲情赋都是陈郎君的亲笔,今日也遭污损,真令她哀痛欲绝

陆夫人张文纨闻讯赶来,百般抚慰,陆葳蕤止了眼泪,却突然取了一把并州快剪,在众人错愕不及的目光中将左鬓发剪下长长数绺,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说道:“葳蕤截发明志,此生非陈郎君不嫁,陈郎君三年归来我等他三年,十年归来等他十年,烦请转告二伯父,若再相逼,有死而已”

陆葳蕤坚信陈艹 之能从鲜卑人那里脱身归国,陈郎君说了要她好生保重,等他回来,陈郎君绝不会失信,只是生此变故,归期难卜。二伯父他们定会借此大作文章,逼她入宮,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沉默以对,必须明确表明自己的决心,即使传扬出去有损家族声誉也在所不惜

陆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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