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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艹 之道:“沈兄不必劝我,我意已决,当此大势转折之际,我冒险犯难一回也是值得的。沈兄放心,慕容恪一向注重恩抚,他不会杀我,我也一定能从邺城平安归来。”

沈劲目视陈艹 之,心潮澎湃,当初他在西府遭冷遇,无奈之下正欲俬 自渡江去洛阳戌守,是陈艹 之向桓温力荐,他才得以蒙朝廷恩赦,授冠军长史之职,吴兴沈氏才有了复兴之望,现在又是陈艹 之准备孤身犯险拯救洛阳城,陈艹 之虽俊秀温雅如处子,却心雄万夫,沈劲生平阅人无数,却觉无人能及得陈艹 之,也只有这等不世出的人物,才能以一介寒门子弟在士庶壁垒森严的江左脱颖而出,这个陈艹 之此番若大计得授能从邺城归来,此等智计胆识,假以时日,其地位或不在桓温之下

沈劲探头出栏杆,唤沈赤黔上楼。

沈赤黔与冉盛苏骐都等候在高台下,听到呼唤,沈赤黔飞快地登上楼来,躬身问沈劲:“父亲有何吩咐”

沈劲道:“赤黔,你明日随陈师去见慕容恪,无论陈师是去邺城还是何处,你定要随侍左右,誓死保护陈师周全,若陈师有甚差迟,你也莫要回来见我。”

沈赤黔虽只十六岁,但甚有勇力,闻言虽不明白陈艹 之为何要去见慕容恪要去邺城,却无丝毫犹豫,当即拜倒在沈劲足下,沉声道:“不须父亲吩咐,儿誓死护卫陈师周全。”起身又朝陈艹 之深深一揖,说道:“但凭陈师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艹 之见沈氏父子意诚,也就没有拒绝,他也的确需要得力人手,他这次不想带冉盛去见慕容恪,慕容恪可以说是冉盛的杀父仇人,而邺城也是冉闵立国的故都,冉盛八尺开外的大个子,与其父冉闵应该颇多相似,陈艹 之担心被人怀疑冉盛的真实身份,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沈劲想起一事,问陈艹 之:“贤弟既要去见慕容恪,那氐秦使团何去何从”

陈艹 之笑道:“自然是与我一道去。”

沈劲明白陈艹 之的意思,这是要制造秦与燕的矛盾纠纷,却问:“那些氐人当然不肯去的,贤弟计将安出”

陈艹 之与沈劲密语半晌,沈劲赞叹不已,命手下军士依计行事。

陈艹 之又唤冉盛上楼,请沈劲沈赤黔暂时回避,他有家族俬 事叮嘱族弟陈裕陈子盛,沈劲便即下楼而去,燕军将至,他要做好守城的最后准备,而不能完全寄望于陈艹 之让燕军退兵。

冉盛听说陈艹 之要他留在洛阳,坚决不肯从命,一定要追随陈艹 之左右,听了陈艹 之不让他去见慕容恪去邺城的两条理由,冉盛道:“阿兄,自去年荆叔告知我之身世,冉盛就已经不是昔日的冉盛了,在姑孰溪畔,我发誓要为父报仇,要让慕容氏灭国,但我知道,单凭冉盛之力,或能斩杀燕军数百人,但想要让燕灭国,冉盛自问无此能耐,但阿兄有这本事,我信阿兄冉盛再不是鲁莽冒失的少年,慕容恪虽是擒杀我父的罪魁祸首,但我绝不会在他面前流露痛恨神se ,我要的不是慕容恪的性命,我要让慕容氏国破家亡”

今年才十七岁,却满脸虬髯的冉盛咬牙切齿,可见禸 心仇恨之深。

冉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些,继续道:“阿兄要去见慕容恪慕容垂,当然不会只是代安石公送金叵罗去的,此行难免有风险,弟如何能不追随阿兄左右不在于心何安至于阿兄担心我被人认出,阿兄是多虑了,我父去世已十余年,而且我曾听荆叔言,我父因多年征战,身体创伤颇多,面上亦有数道刀痕,若说我八尺身材过于显眼,那是在江东,而北胡巨汉甚多,听说那慕容恪慕容垂兄弟身量都是八尺开外。”

陈艹 之笑道:“未想小盛也如此善辩”

冉盛听陈艹 之这么说,就知道陈艹 之同意他能跟随前去了,也笑道:“小盛跟在阿兄身边五年了,再怎么愚鲁也能有点长进吧。”

陈艹 之一笑,打量了冉盛两眼,说了句:“小盛,等下把胡子给剃了。”

冉盛摸摸自己的大胡子,蓦然想起去年年初随陈艹 之赴建康,陈氏族人直送至钱唐东门外驿亭,润儿小娘子叮嘱他要保护好她丑叔陈艹 之,末了润儿小娘子又轻叹道:“唉,小盛,你的胡子还是长出来了”

既然润儿小娘子不喜欢大胡子,冉盛也就不愿意长这么多胡子,可这由不得他,就像他不得不背负起血海深仇那样,这都是无法逃避的事。

想起娇美的润儿小娘子,冉盛就觉得很痛悔似的,润儿一年年长大,越来越美了,但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过年时在陈家坞他都很少能与润儿小娘子说上一句话

冉盛心想:“润儿小娘子应该是真把我当作是陈裕陈子盛了。可我姓冉,我是孔子弟子冉有的后人,我父更是但这些都不能对人说,何时我才能恢复本姓呢”

洛阳城废墟空地甚多,氐秦丞相长史席宝手下的三百军士就在城南一处空地上安营扎寨,陈艹 之的三百晋军也在附近立帐篷过夜。

从冠军将军府夜宴归来,陈艹 之与席宝同路回军帐,席宝虽觉得洛阳守将沈劲饮宴谈笑,镇定自若,似乎不畏燕军攻城,但席宝却是明白这残破不堪的洛阳城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席宝问陈艹 之可曾劝说沈劲弃城南走

陈艹 之皱眉道:“沈将军固执,誓死守城,我百般劝譬皆不听,明日我等自行离城往淮北吧。”

席宝担心的是陈艹 之要留在洛阳助沈劲守城,听陈艹 之这么说,放下心来,说道:“沈将军忠义可嘉,可惜不明大势,明知不敌,何必死守孤城退往汝南陆浑,保全实力为上,燕人不会留大军守洛阳的,那时沈将军可以夺回洛阳。”

陈艹 之深表赞同,席宝颇为得意,心满意足歇息去了。

大约子夜时分,忽听木铎骤响,席宝立时起身穿戴披挂,连问为何示警就听帐外有人大声道:“斥候急报,慕容垂率三千铁骑乘夜出偃师,要夜袭洛阳,现离城不过三十里,请陈使臣与席使臣速速率部从南门离城。”

席宝大惊失se ,急命手下军士火速收拾行装上马出城,帐篷等粗重物件一律遗弃。

沈劲之子沈赤黔带着两个军士赶来道:“席使臣,在下引路,请席使臣随我出城。”

席宝大声问:“陈使臣何在”

陈艹 之骑着黑se 大马奔过来,大声道:“席长史,我已收拾好行装,我们这就出城吧。”

一行人兵荒马乱地出了洛阳城南门,但见荒郊寂寂,月se 迷离,席宝这才发现陈艹 之只带了十来个人出城,忙问究竟

陈艹 之答道:“我留那些军士助沈将军守城,我等可轻骑南行。”

席宝点点头,未再多问,与陈艹 之并骑向南急驰,身后跟着的是氐秦使团的三百骑兵。

第二十三章 祸国殃民

六月十五之夜,一轮圆月高挂中天,夜空洁净,殆无云翳,只有稀疏遥远的星辰闪闪烁烁,伊河北岸的旷野在冷清的月se 下显得辽阔而岑寂,马蹄声骤起,穿破夜se 而来,夜幕合拢而去。

陈艹 之冉盛沈赤黔苏骐二十余人,还有氐秦使者席宝的三百人拉开半里长的纵队,从洛阳南郊夏商周三千年遗址废墟中驰过,古天文台传来马蹄的回响,短促而寂寥。

秦使席宝与陈艹 之等人策马在前,席宝颇知洛阳地理,大声问沈赤黔:“沈公子,前面不远便是伊河,汝父可曾安排船只渡我等过河”

沈赤黔道:“家尊原本打算明日送陈师和席使臣渡伊水,未料燕军夜袭,仓促未备”

“唉,这可如何是好”席宝未等沈赤黔把话说完,即大发忧叹。

沈赤黔道:“席使臣不须忧虑,伊洛一带有月余不雨,伊河有几处河段水深不过四尺。可淌水渡河,诸位随我来便是。”

席宝转忧为喜,乘马淌水过河比乘船迅捷得多,当即紧跟沈赤黔向南奔去。

洛阳南郊至伊河北岸约十五里,快马急驰,不须两刻时便看到了远处月夜下波光粼动的伊水,众人放慢马步,忽见一小队人从上游沿河岸奔来,截在众人面前,有人急叫:“少主少主”

陈艹 之沈赤黔等人赶忙勒住坐骑,沈赤黔向前一看,问:“沈福,有何急事”

来者约十五六人,为首者是沈氏俬 兵,躬身禀道:“顷接哨报,燕太宰司马悦希乘夜引兵从偃师渡过伊水,往西疾行,目下已到达前方伊水南岸的高崖和宁渡之间,欲截洛阳守军的退路,更有一支燕军潜到洛阳城西,待天明与慕容垂的步骑围攻洛阳城少主,这伊水渡不得了”

沈赤黔吃惊道:“洛阳城北是黄河,另三面俱有燕军阻截,这可如何是好”眼望陈艹 之,征询道:“陈师,我们还是退回洛阳如何”

陈艹 之问席宝:“席长史有何良策”

席宝心里既急且怒,若陈艹 之昨日听他良言不去洛阳,而是直接南下汝阳,哪里会陷入此时的险境但这时埋怨的话也不便多说,只是愤愤道:“都这地步了,席某还能有什么有什么良策洛阳肯定是不能回去的,瓮中捉鳖更无活路”

沈赤黔脸se 一沉,说道:“席使臣为何这般说话”

席宝冷笑一声,不再多说,反正他是绝不会返回洛阳的,然而率使团回渑池又怕遇上拦截的燕军,这暗夜里仓促间也不知何去何从。

陈艹 之道:“慕容垂的骑兵已快到洛阳城下,我们不能回去,从这里往南,地域开阔,只要避过对岸宁渡至高崖一带埋伏的燕军,我们就可从容进入颖川地界赤黔,你速命人再行哨探,选取渡河地段。”

席宝点头称是,他手下的秦军不熟悉此间地形,斥候不便,只有借助沈赤黔。

沈赤黔看了看身后的三百秦军,说道:“人马杂沓,极易惊动对岸的燕军,除几位首脑外,其余人皆下马步行,马匹留在原地,由沈福带人将这些马匹绕到下游渡河,然后在南横岭下汇合。”说罢,沈赤黔率先下马,苏骐及其两名手下也一齐下马。

一众氐秦骑兵面面相觑,谁都不肯下马,战马等于是骑兵的半条性命,岂肯轻易人马分离

丞相长史席宝是文官,在氐人中算是颇有文采的,所以苻坚才派他出使建康,席宝没有在战场上亲手厮杀过,对坐骑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而且他是首脑,不用下马,虽然觉得人马分批渡河有些过于谨慎,而且一旦燕军发现他们,没有坐骑也不好奔逃,但陈艹 之和沈劲之子都在这里,席宝不信他们会自己害自己

陈艹 之催促道:“席长史,速作决断,秦晋既已结盟,我等自当同舟共济。”

席宝望了望月se 迷蒙的伊河对岸,稍一犹豫,便下令随行的秦军下马,由两名什长带二十名军士与沈福等人一道带马过河。

那些秦军士兵见长官下令,无奈之下只好从命,纷纷下马,三百骑兵成了步卒。

沈赤黔道:“伊河南岸的燕军集中于洛阳正南面,越往上游反而防备愈松,我等沿北岸往东行十余里,那里有一段浅滩可过河,诸位随我来吧。”说着大步往东而行,陈艹 之冉盛策马跟上,苏骐等人步行紧跟。

席宝虽觉得此时往东行有些费解,但身处此地,也只能听从陈艹 之和沈赤黔的,这个深受苻天王礼遇号称江左才俊的陈艹 之总不能自投罗网吧

席宝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陈艹 之正是要去自投罗网,而且方才想方设法留下氐秦士兵的战马,却是为了不想让这些战马随三百秦军一起被燕军俘虏,秦兵被俘虏无妨,而且这也是陈艹 之制造秦燕两国纠纷的目的,但那三百匹战马还是留在晋军手里为好,不能“借寇兵而赍盗粮”嘛,江东缺马,这三百匹战马可不是小数目

没有了大队战马杂沓,行路果然安静得多,流水沉沉,对岸月se 下的远山静穆无声。陈艹 之席宝一行三百余人借助伊河南岸小树林隐蔽,向伊河下游悄行,约行出十余地,眼见得明月西斜,天越来越暗,听得沈赤黔说道:“对岸便是高崖,过了这一段就无燕军了,我们可悄悄渡河,南横岭距此也不过十五里,到时与沈福等人汇合,便可扬长而去。”

陈艹 之道:“我要尽快赶到颖川,请求高太守出兵救洛阳。”

又行了数里,那轮圆月从洛阳城方向落下,诸天星辰也一齐隐没,四下一片黑暗。

再有小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领路的沈赤黔悄悄转向偏北,席宝等秦军也未察觉,昏天黑地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却不知道此地已接近偃师县地界,冉盛和沈赤黔的数名斥候往来哨探,以防突遇燕军,二话不说就箭矢如雨那可不妙。

天se 微明,猛听得有人大喊:“右前方有燕军,右前方有燕军”话音未落,便听得不远方蹄声骤起,奔腾而来。

席宝等人大惊,他手下的三百军士都是骑兵,能攻不能守,现在没了马,攻既不能,守亦无力,便听得一名晋军士兵喊道:“陈掾席使臣,你们马快先走,我等步行,反正是逃不脱了,死战吧”

只听陈艹 之断然道:“我岂有弃汝等独自逃生的道理”

席宝手下的氐秦军士虽然怨恨陈艹 之沈赤黔使得他们身陷绝境,但陈艹 之不肯独自逃生倒是让他们起敬,只听陈艹 之朗朗道:“燕军人多势众,又是骑兵,我们走是走不脱了,也莫要硬拼,白白送了性命”

说话间,大队燕军骑兵驰近,停在陈艹 之等人一箭之地外,用洛阳正音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些燕军将士也觉得疑惑,洛阳守军不过八百人,怎么这里会突然出现数百军士,难道洛阳守将沈劲还想反守为攻,先来偷袭偃师

陈艹 之对席宝道:“事已至此,切勿慌乱,我二人是持节大使,莫堕大国威仪,且先虚与委蛇。”扬声道:“大晋持节大使陈艹 之在此”

那氐秦丞相长史席宝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大秦持节大使席宝在此。”

燕军为首者是太宰司马悦希帐下的一员偏将,也听说了晋使陈艹 之出使长安之事,太原王慕容恪出兵洛阳就是因为陈艹 之欲与秦结盟,未想陈艹 之会撞到这里来,这偏将又惊又喜,捉到陈艹 之岂不是大功一件,还有一个秦使

却听陈艹 之高声道:“我今来此,是为求见贵国吴王”

那燕国偏将很是诧异,问:“汝要见我大燕吴王何事”

陈艹 之道:“事关机密,非尔等所宜知,你只须带话给吴王,说有吴王三十前神交之故人带来的礼物在此速去通报。”

事涉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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