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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6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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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显然感受到了弟弟无声的压力,道:“阿遏,到书房坐。”挥手让婢女退下,不需侍候。

谢玄跟着阿姐谢道韫进书房坐下,看着阿姐剔亮灯芯,纤细的手很稳,显得禸 心笃定,开口道:“阿姐,我还未及去见四叔父”

谢道韫道:“嗯,阿遏有话说是吧。”

谢道韫是长姐,也可以说是谢玄的半个老师,一向严厉,谢玄现在虽已成丨人,但对这个长姐依然敬畏有加,当即微微躬身道:“阿姐,桓大司马征辟祝英台为府掾,文书就在我这里,一同征召的还有陈艹 之,明日我就要去知会掌管典选的尚书吏部郎王蕴,将二人在吏部列籍在册,从此就是朝廷官吏了”停顿了一下,问:“阿姐为何要这么做”

谢道韫看着隔案对坐的弟弟谢玄,一年的军府历练,无论容貌气质都成熟了很多,知道她要化名入军府也是不急不躁,从容相问,很有四叔父谢安的风范和气度,便道:“不甘心而已。”

谢玄道:“我知阿姐之才在我之上,可阿姐毕竟是女子,四叔父大才,犹隐居东山二十载,不得已乃出山,阿姐若入西府为掾属,一旦被人察知身为女子,那岂不是损及家族声誉”

谢道韫淡淡道:“女子为官,虽离经叛道,但并非龌龊丑事,若我为朝廷立下功绩,如何会损及家声有晋一朝,狂放之士多有,我虽身为女子,特立独行一回有何不可”

谢玄知道没法和阿姐争辩,自小他就没有辩赢过阿姐,他现在就要直指阿姐本心,打消她出仕为官的念头,说道:“阿姐,郗嘉宾在吴郡曾见过你,他很有可能当时就猜出你是谢道韫”

谢道韫蹙眉问:“郗超向你暗示过”

谢玄道:“那倒是没有,不过联系起阿姐清谈拒婚之事也不难猜啊。”

阿遏此言暧昧,似有所指,谢道韫面se 微红,说道:“我是清谈选婿,如何说是拒婚”

谢玄察颜观se ,愈发肯定禸 心的猜想,问:“阿姐选到了没有”

谢道韫道:“未。”

谢玄道:“阿姐若为官,那还如何觅夫婿”

谢道韫道:“终生不嫁亦无不可。”

谢玄默然半晌,问道:“族中长辈可有知道此事的”

谢道韫道:“曾对三叔母提起过,想必三叔父也知道这事了。”

谢玄问:“三叔父如何说”

谢道韫道:“要我随三叔母去乌程。”

“这就对了。”谢玄道:“三叔父也不会答应你出外为官啊,阿姐赶紧写下一封辞呈,我交与桓郡公,就说你无意仕进决意隐居。”

谢道韫摇头道:“我意已决,而且我以为我入西府为掾,对家族有益无弊。”

谢玄当然不会如谢道韫这般想,男子放旷奇行那是名士风流,而女子为官,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也知道阿姐的性子,很难让她改变主意的

谢玄离姑孰回建康之际,桓郡公曾叮嘱谢玄务必把陈艹 之祝英台二人请到,谢玄一路上左思右想,阿姐去西府为官是绝不行的,但该如何说服阿姐

窗外瑟瑟声响,竟是下起小雨来,夜愈发的黑了。

谢玄望着灯焰,忽然开口道:“阿姐,我回府之前,先去见了陈子重”

谢道韫心“怦”的一跳,神se 不动。

谢玄道:“我现在还要再去见陈子重”

谢道韫惊疑不定,猜不出弟弟谢玄意欲何为这在她是很少有的事,弟弟谢玄心机深沉了啊,她想问何事去见陈艹 之,却又矜持着不肯问,她现在必须绷着弦,气一泄,就会被压垮,阿遏非复吴下阿蒙了,她得小心应对。

姐弟二人就这样斗着心机,谢玄见阿姐沉得住气,便道:“阿姐,那我去了,一定竭我所能成全阿姐。”说罢站起身来。

“去吧去吧。”谢道韫恼道:“莫名其妙”

谢玄向侍婢西伯利柳絮要了一把伞,带了两个随从,也未要车马,撑伞步行走过长长的乌衣巷,过朱雀桥,望城北顾府而去。

陈艹 之自谢玄去后,感觉有些心浮气躁,在院中练了一遍五禽戏,又回书房画苏州园林,听到谢玄再度来访,便命小婵烹一壶茶,然后退下,与谢玄单独长谈。

谢玄问:“听闻子重佛诞日在瓦官寺与家姐辩难,胜了家姐”

陈艹 之也猜不透谢玄来意,答道:“我胜不了令姐,却也没输,好比围棋里的三劫连环无胜负。”谢玄直称家姐,陈艹 之自不好以英台兄称呼,不然太矫情。

谢玄含笑道:“也就是家姐与子重辩难不能取胜。”

陈艹 之道:“幼度,你我知交好友,有话直说,莫要弄得时时刻刻如辩难。”

谢玄一点头,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必须得迂回来说子重以为家姐以祝英台之名扬名出仕,所求者何”

陈艹 之心中惕然,答道:“令姐曾言,身为女子太拘束,生年不满百,何不尝试之”

谢玄道:“家姐曾对子重承诺过,要与子重终生为友,家姐所拘束者,与子重为友亦不可得也,这才是家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出仕为官的初衷。”

陈艹 之墨眉蹙起,默然不语。

谢玄盯着陈艹 之,缓缓道:“子重想必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的,家姐出仕与子重有莫大干系。”

陈艹 之迟疑了一下,问:“幼度要我做些什么,劝说令姐打消此念”

谢玄道:“家姐认定的事,劝说应该是没有用的,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陈子重,向家姐求婚。”

陈艹 之猛地挺直身躯,惊诧地看着谢玄,记得三年前谢玄还曾追问过他是否对其姐谢道韫有过承诺,生怕他与谢道韫有甚俬 情,未想今夜却说出让他向谢道韫求婚之事,实在出乎他意料

只听谢玄冷静地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家姐抛头露面去西府为吏,还不如嫁给子重为妻,子重见谅,我这样说决没有看轻你的意思,门第差别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高等士族与次等士族联姻绝对会影响声誉,这也是陆氏不肯嫁女给你的原因,与迂执的陆氏不同,我谢氏则开明练达,我与子重为友,深知子重之才,家叔安石公亦曾称赞子重才器,试想易之三名,易也变易也不易也,门第森严,易也;世事兴废,荣衰更替,变易也;才智学识,人物非凡,不易也,我谢氏重人物,愿与钱唐陈氏联姻。”

谢玄固然说得畅达,陈艹 之听来却颇不是滋味,相比陆氏的严拒,谢玄这种居高临下恩赐的态度让他颇不舒服,陈艹 之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承认谢玄说得很在理比陆始有眼光,但谢玄与陆始一样,把婚姻当作交易,谢玄不懂情

陈艹 之淡淡道:“幼度,我不能向令姐求婚,我与陆氏女郎有约在先,要与之偕老,决不相负。”

谢玄道:“陆氏不会嫁女给你,子重难道等一辈子这样既误了自己终身大事,也误了陆氏女郎,智者善谋,亦要善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是达人所为。”

陈艹 之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必能娶陆葳蕤为妻,至于令姐英台兄,我只当她是好友。”

谢玄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子重,你真的只当家姐是好友吗”

不知为什么,谢玄失去了先前的冷静,语带怒气。

第四十八章 古来第一深情人

陈艹 之听谢玄语含怒气,微感诧异,自问从未对谢道韫表示过男女之爱,谢玄怒从何来

谢玄直视陈艹 之的眼睛,说道:“子重,家姐在建康听闻桓野王赞你妙曲难得,三日三夜水路六百里来听你一曲,为与你相见,男装来吴郡求学,只为夜晚分别桃林一曲,我随郗嘉宾先回了会稽东山,家姐是与你一路同行回去的,她还去了陈家坞子重,家姐虽易钗而弁,但她依然是一个女子啊,家姐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却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艹 之端坐倾听,等谢玄把话说完。

谢玄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其后王凝之来向家姐求婚,家姐以词锋挫折之,使得琅琊王氏兄弟不敢言婚事,可谓恃才凌人,也由此被人讥为言辞刻薄,然而得知令堂患病,家姐即恳求支愍度大师亲往钱唐诊治,后赴建康,又枉道陈家坞与你相见,清谈围棋听曲,别后愁绪萦绕,得知令堂仙逝,家姐亦曾落泪,想必也有书信给你吧而乌衣巷清谈雅集,清谈拒婚,又为的是谁若无陈艹 之,家姐何至年已二十还守在闺中你入建康,消声匿迹三年的祝英台就又出现了,为了常常能与你相见,她竟求名出仕,要与你同入西府,家姐要与你终生为友,其实乃求夫妇不可得而退一步也子重,家姐实为古来第一痴情人,其深情若此,子重真的没有一点察觉无所动心亦或是圣人之忘情”

谢玄慷慨激昂为阿姐谢道韫陈情,说到动情处,双目荧然,已没有先前的把婚姻当交易的理智和冷静,只想代阿姐表白,要让陈艹 之明白,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今日一吐为快。

陈艹 之颇受震动,谢道韫为他做的这些事他都知道,但一直不愿多想,只当作是友情,可是现在被谢玄点破暧昧,又能如何呢

陈艹 之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呼出,说道:“幼度,我非无情人,令姐对我的情意让我有愧,但我娶陆氏女郎的决心已定,我若负陆葳蕤,则是无德无行之人,即是幼度亦会鄙弃我。”

谢玄沉静下来,好半晌方道:“子重说得对,家姐就是因为傲气和品行高洁才不肯对你表露心迹,只说要与你为友,她不想你有负于陆氏女郎,家姐并非一厢情愿,她心里明镜似的我今夜说了这些,只是意有所激而已,子重见谅。”

陈艹 之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玄却又道:“世事难料,我不信就是这种结局子重,告辞了,我还得回去与叔父商量,家姐要么是被强行送往乌程,要么只能应西府征召,成为惊世骇俗的大司马女掾。”

“请稍待。”陈艹 之道:“幼度可曾看过令姐呈给桓郡公的中兴三策”

谢玄点头道:“桓郡公给我看过,诚然是疗救时弊的良策,然而推行大不易。”

陈艹 之道:“土地兼并民生多艰,若不早为之计,大乱将生,以令姐之才干,为国效劳正可施展其才学,幼度何忍令姐这样的才女郁郁终生”

谢玄低头想了一会,说道:“此事还得我三叔父四叔父作主,我回去再细细思索其中利害关系,只怕这事还容不得我叔父作主啊,桓郡公说过,若我请不到祝英台去,郗嘉宾会再来敦请,除非家姐自己不去,否则还真难阻此事。”

谢玄辞别陈艹 之回到谢府已近子时,谢万早已睡下,谢玄也未去打扰,径去阿姐谢道韫居住的三合院,见灯火犹明,阿姐肯定是夜不成眠的,应门的小婢道:“三主母正在与元娘子说话。”

谢玄进去拜见三叔母刘澹,谢夫人刘澹道:“阿遏,你去见陈艹 之何事”

谢玄自然不会说他想让陈艹 之向阿姐道韫求婚却被拒之事,只是道:“将征征召文书交给陈艹 之,别无他事。”

谢夫人刘澹又问:“桓大司马派你来请阿元去做官”

谢玄便将竹筒封蜡的文书取出,谢夫人刘澹看罢桓温签署的征辟免状,摇着头道:“元子,你真要去做西府掾啊,你这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你还说不喜欢陈艹 之,陈艹 之到西府你也要跟到西府去”

“三叔母”谢道韫羞愤道:“阿遏在这里呢。”

谢夫人刘澹看了一眼谢玄,说道:“你看阿遏那纹丝不动的样子,他会不知道你这个阿姐的心事”

谢玄道:“三叔母阿姐,我要给三叔父写一封信,派人快马兼程送去乌程,这事就由三叔父决定吧。”

谢道韫默不作声,无形的压力将她笼罩,她知道从现在开始,祝英台要消失了,四叔父谢万必会严令禁止她外出,她不想去乌程她不甘心就这样终老,既为自己,也为曾经的诺言,她一定要拼争一回,当然,这必须要有人相助。

待三叔母和阿遏走后,谢道韫匆匆给陈艹 之写了一封书帖,只有八个字:“助我西行,英台顿首。”

谢道韫命人连夜将书帖送交陈艹 之,若到明日,只连怕书帖都送不出去了。

四月十四日,谢玄来请陈艹 之一起去台城吏部署衙拜见尚书吏部郎王蕴,王蕴掌典选,主管官吏的选任铨叙和调动等事务,对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有建议权,桓温开府,征辟的属官掾吏虽然不需要经过吏部选拔,但还是要到吏部登记在册的。

陈艹 之与谢玄从台城出来,沿乾河南岸缓缓而行,陈艹 之问:“幼度,令姐安否”

谢玄苦涩一笑:“一早就被四叔父训斥了一番,无声垂泪而已,幸有三叔母解劝。”

陈艹 之叹息一声,未再多言,想着谢道韫的八字贴,心道:“待郗嘉宾来建康,我请他筹谋,定要助英台兄达成所愿。”

陈艹 之原以为郗超没有这么快到建康,郗超二月底送桓济和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去荆州,往返三千余里,没想到四月十五日午后竟登门来贺顾恺之新婚之喜,送上一份厚礼,郗超是西府智囊桓温最倚重之人,顾悦之顾悯之自然是大为欣喜。

顾氏陆氏两大家族和解,陆始陆纳都来参加顾恺之的婚礼,郗超笑着与顾悦之陆纳等人寒暄,恭喜二姓重归旧好。

此时陈艹 之并不在顾府,他与徐邈丁春秋刘尚值孔汪贺循等人陪顾恺之去张府迎接新妇张彤云,陆葳蕤伴着张彤云,见到陈艹 之,明眸皓齿,微微而笑。

大庭广众,宾客盈门,陈艹 之不能与陆葳蕤单独说话,让板栗去向短锄传话,短锄再告知陆葳蕤。

陆葳蕤听说陈艹 之三日后就要启程去姑孰,神se 顿时一黯,迅即展颜微笑,双手合什作祈祷状,祝陈郎君一路平安

自佛诞日陆葳蕤得褚太后赐玉帛,建康风议更是认为陈艹 之与陆葳蕤是天造地设的佳偶,皇太后都赐玉帛了,陆氏允婚是迟早的事,陆始得知后大为恼火,责令陆葳蕤不许出府门半步,若不是今日顾恺之张彤云完婚,陆葳蕤都没有出门的机会,所以她不能为陈艹 之送行了。

顾氏的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奢华不亚于二月桓济迎娶新安公主司马道福,陈艹 之陪顾恺之迎接张彤云至顾府,见到郗超,大喜,上前见礼。

郗超正与谢玄交谈,与陈艹 之见礼毕,只问:“子重,何日启程赴姑孰”略事寒暄,并无他言。

顾府婚宴散后,陈艹 之送郗超回寓所,路上二人同车长谈。

郗超问:“子重,祝榭祝英台是你的好友”

车厢幽暗,陈艹 之看不清郗超的面目,答道:“是,曾在吴郡同学,谢幼度当时化名祝英亭也师从徐藻博士,不知谢幼度为何要化名一直没有问他,应是出于门阀子弟的矜持。”

郗超一笑,问:“子重看了祝英台的中兴三策否”

陈艹 之道:“看过,的确是经世之才。”

郗超道:“桓郡公思贤若渴,此次必要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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