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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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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发现,魏甘说话时,视线时不时会停在某个地方,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专注,或者说死板,仿佛在他身体里还有一个人,正在用他的眼睛去看,用他的耳朵去听,甚至用他的嘴巴去说话。

程宗扬不动声se ,手里却捏了把汗。等魏甘说完,他略微示意。青面兽拿出一只头套,把魏甘脑袋罩住,然后一把挟到腋下,带回地牢。

“四哥,你看呢?”

斯明信身形半隐,声音却在另一个方向响起,“七成。”

四哥的意思是,他有七成把握,魏甘被人施过附体之术。程宗扬暗自庆幸,当初把魏甘扔到地牢里,算是歪打正着。自己在洛都的住处不是秘密,剑玉姬花点心思便能找到。但紧邻着的文泽故宅,知道的人就不会多了。魏甘被带来时脑袋包着衣服,睁开眼时已经身处地牢,这些天与他接触过的人只有严君平和青面兽,泄漏底细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西门庆即使在魏甘身上用了附体之术,也得不到什么线索。

“卢五哥?”

卢景道:“七个地方我去了三处,包括玉牌和秘卷上的地点。”

说着他将三处地点罗列出来,按照顺序,依次是:上林苑、北邙和秘卷所载的东观。

卢景悻悻道:“那些人搜刮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程宗扬摸着下巴,岳鸟人留下的线索虽然是恶作剧,但真实的线索必然包含其中。但如果那些线索万一被黑魔海的人不经意间毁掉,那就亏大了。

“另外四处呢?”

卢景将剩下的四面玉牌摆好,上面分别是:伊阙、首阳山、白鹭书院和酂侯祠。

程宗扬指着最后一处道:“这是什么地方?”

“酂侯是汉国功臣。开国议功,酂侯列为首功,子孙袭爵,特立祠祭祀。”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是萧何……远不远?”

“在邙山以北。”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卢景二话不说,收起玉牌。

“四哥,辛苦你了。”

斯明信微微点头,传音道:“小心。”

…………………………………………………………………………………

萧何后裔败落已久,酂侯祠无人打理,早已荒废,不大的祠堂禸 满院落叶,屋檐下结满蛛网。

玉牌上只有地点,秘卷上记载得更加详细,注明藏埋地点位于祠堂西面第二块石碑之后,但忽略地点不记。必须两厢对照,才知道准确位置。

两人找到石碑,一眼就看出碑后的泥土是松的,已经被人挖掘过。两人把浮土全部清出,不多时便挖出一个半人深的大坑,结果只在泥土中找到一些朽坏的木片。从遗留的痕迹判断,埋藏的物体是一个半尺大小的箱子,比那件玻璃马桶要小了很多。

程宗扬比划了一下,“老匡说,最大的箱子有一人长短,这里面埋的肯定不是。”

卢景捡起一块木渣捻了捻,“杨木。”

杨木质地轻软,属于普通木料,盛放的物品也不会太珍贵。而且匡仲玉记得很清楚,他们当时护送的箱子都是樟木制成。

两人反复对照玉牌、秘卷,又放开手脚在周围查找,连祠堂都翻了一遍,仍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程宗扬道:“会不会是第一处就错了?”

卢景道:“第一处在首阳山。”

首阳山是七处地点中最远的一处,按玉牌上的记载,差不多有二百里,以卢景的脚程,来回也要一天时间。

两人找了一圈,又重新回到石碑旁。那块石碑遍布苔痕,字迹涣漫不清。程宗扬歪着头看了半天,终于承认自己没看懂,“这上面写的什么?”

卢景自然不会放过这么显眼的线索,早在挖掘之前就看过碑文,说道:“成败在兹。”

萧何是开国首功,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成败在其一身。而且其中还有一重含义,却是关于韩信的。这四个字用在此处,算是褒贬自见。

程宗扬拍了拍碑身,想着它会不会是中空的,里面藏有什么东西。卢景更干脆,直接一记开碑手,掌力一吐,便把石碑碎成几块。但除了多了一地碎石,再没有其他的收获。

能找的都已经找了,程宗扬只好另外想辙,他估计了一下时间,“还剩三个地方,首阳山太远,这会儿去伊阙也来不及了。白鹭书院呢?”

卢景道:“白鹭书院在偃师,我已经打听过,十年前就关门了,如今是一座驿馆。”

偃师比伊阙更远,但就这么回去,实在不甘心。程宗扬道:“我记得还有一处你去过的,是在北邙?”

“跟我来。”

那处地点在北邙以西,程宗扬跟着卢景绕了一个圈子,又翻过北邙的山脊,按照秘卷上的记载,找到位于山巅的一处楼阁。具体的说是一处楼阁的遗迹,除了台基、础石还保存完整,上面的木制建筑早已荡然无存。

程宗扬吃惊道:“黑魔海那帮贱人这么狠?把整座楼阁都拆了?”

“按秘卷上的记录,岳帅在时,这座楼阁就已经不在了。”

“这样啊……埋藏的地点在哪里?”

卢景道:“没有。”

“没有?”

卢景拿出秘卷,“岳帅写的是日出时分,站在台上,对着太阳睁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一个时辰,同时默念咒语——”

程宗扬接过秘卷,上面记载着岳帅留下的咒语:卧石绿,暗石竹,卧石透春绿,暗石透春竹。遥闻卧逝水,暗石透黛绿……

程宗扬当时就无语了,良久才试探道:“五哥,你试了吗?”

卢景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傻吗?”

遇到老岳这种丧失人性,五行缺德的无良鸟人,程宗扬也无奈了。

“岳帅这些玉牌、秘卷,不会全是逗人玩的吧?”

只找了两处,程宗扬心里已经凉了一半。此时已经暮se 苍茫,被山风一吹,寒意顿生。程宗扬无心再找,但也不想回洛都,与卢景暗暗商量几句,两人就此分手。卢景回洛都接替斯明信,程宗扬则在山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往上清观赶去。

程宗扬猜测,黑魔海的人肯定会在暗处盯梢,结果他故意落单,也没有把人引出来,只好作罢。但他刚走不久,旁边的松树上便立起一个影子。那鸦人眼中闪过一丝隂 鸷的寒光,然后张开黑se 的羽翼,往洛都方向飞去。

程宗扬差点在山里迷路,幸好看到林间的灯火,才找到方向。他从后山潜入上清观,悄无声息地摸进上院。

自己可有些日子没有亲近卓美人儿了,今晚正好赶上,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一想到卓美人儿的身子,程宗扬就不由性致勃发,他推开房门,里面是空的。再打开一扇,里面还是空的。

程宗扬一路走过来,那些静室全都是空的。别说卓美人儿,连凝奴和蛇奴也不见踪影。

一直走到最后一间,才看到里面透出灯光。程宗扬心下起疑,将房门打开一线,悄悄看了一眼。

里面一个少女伏案而坐,看背影却是赵合德。她手边放着砚台,一手执管,似乎正在写着什么。

程宗扬放开心神,感应了一遍。整个上院静悄悄的,除了眼前的赵合德,再无一人。他咳了一声,少女飞快地收起纸张,然后理了理发丝,转过身来。

程宗扬推开门,浑若无事地笑道:“还没有睡呢?”

赵合德匆忙把纸张塞到案下,用身子挡着,一边慌乱地说道:“奴家在看黄庭……”

“卓教御好像不在?”

“教御去宣讲道法,明日才能回来。”

“是这样啊……”程宗扬话锋一转,“你写的什么?”

赵合德背着手,慌张地说道:“没……没什么……”

“让我看看嘛。”

程宗扬像是说笑一样,实则不由分说地把那张纸抽了出来。赵合德的身份太过敏感,他可不想出什么岔子,但入目的情形使他不由一怔。

纸上并没有字迹,而是一幅画。画的是两座灯火辉煌的高楼,中间的宮殿只画了一半,能看到宮殿上方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绘者的笔触有些稚拙,但看得出十分用心,一笔一划都既细致又认真,显然倾注了许多心思。

赵合德羞窘得几乎要哭了,程宗扬刚一松手,她就把画夺过来,藏到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程宗扬心底生出一丝歉疚。赵合德毕竟只是个懵懂的小女孩,像她这样的年纪,谁会不喜欢闪闪发亮的饰品,艳丽耀眼的衣物,还有那种歌舞竞夜,长乐未央的生活呢?对华丽的皇宮有所憧憬更是理所当然。

话说回来,那座昭阳宮正经就应该是她的。结果现在假的赵合德在宮中享受着无边荣华,真的赵合德却只能隔着宮墙,羡慕地看着那些楼台宮室,想像宮中奢靡的生活。而把这一切从她手中夺走的,正是自己。他虽然知道赵合德入宮之后的生活未必会有她想像中幸福,但还未发生的事,谁能说得准呢?相比之下,自己亲手断绝了她入宮的梦想,还更现实一些。

程宗扬赞道:“画得真不错。就是有些细节不够准确。”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道:“改天我带你到宮里看看。”

赵合德慢慢抬起头,泫然欲滴的美目中流露出一丝惊喜。

程宗扬露出一个又大又温暖的笑容,“我都答应你了,你可不能再哭了。”

赵合德羞红了脸,转身抹去泪痕。

程宗扬掩上门,刚要转身,才听到她细细的声音,“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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